第四章

江玉珣按兵不動,回家先眯了一覺。




醒來時,田莊管事已經將賬冊,放在了他桌上。




“……所以這些年來,田莊修葺、維護靠的都是我爹的俸祿?”




江玉珣的語氣,格外艱難。




田莊賬上,不僅沒有一分錢結餘,甚至每年都有不小的窟窿,需要銀子去填。




救命,自己怎麼比原想的還要窮?




管事幹笑兩聲,無比真誠地點頭:“徵南大將軍忙於戰事,沒有時間打理田莊,我們每年種的田,只夠日常吃喝。”




這就離譜!




後世田莊經濟,高度發達。




戰亂時閉門成市,如同堡壘,自給自足,苟過了一場又一場的亂世。




江玉珣原本以為自己也可以效仿。




誰知夢還沒做幾分鐘,就被現實擊垮。




身為功臣遺孤,他原本有三年俸祿可領。




如今這些錢,也被罰沒了。




宅家苟過亂世,簡直痴心妄想。




……應長川,算你狠。




江玉珣放下賬冊,按了按眉心,望向窗外:“雨好像小了些,不如趁這會去靈堂看看吧。”




徵南將軍葬在了蘭澤郡,但昭都家中,也為他修了衣冠冢與靈堂。




於情於理,自己都該去看看。




“是是,”管事接過賬冊,連忙向不遠處同為家吏的兒子道:“柳潤,帶公子去西莊。”




身著青衫的年輕人立刻拿傘,小跑過來:“公子,這邊走——”




田莊雖然窮,但比江玉珣想得,要大許多。




除了田地、園圃以外,還有大片陂池水塘,與一座荒蕪的後山。




快到目的地時,雨又大了起來。




“公子,要不然我們先找一個地方避避雨?”大雨剎那間便將少年澆了個透,柳潤忙上前為他遮擋,“著涼可就不好了。”




少年搖頭:“沒關係,不是馬上就到了嗎?”




江玉珣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隆響。




他下意識回頭,突見大塊碎石與泥土混在一起,轟隆隆自山坡滑落。




甚至有樹苗也被連根拔起,四處翻滾。




“公子當心!”




一個滿身泥汙,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猝然間自山坡滾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不遠處。




“那是誰?”江玉珣下意識問。




“糟了糟了,”柳潤低喃一聲,不由緊張起來,“回公子的話,那是關在靈堂的奴僕。”




“關在……靈堂?”




“公子,您有所不知。這眼前奴僕,就是將軍大人舊日部下,私下為他準備的,用來殉葬的人牲。”




臥槽,殉葬?!




江玉珣的呼吸,瞬間一滯。




古人講究“事死如事生”,在“周太祖滅神”前,凡是達官貴人,死後必定要殺幾個奴僕殉葬。




徵南將軍以軍禮下葬,一切皆由部下操辦。




江玉珣明白,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主父親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竟然會在背地裡做這種事。




……不過也是。




巫、卜、殉、祭,存在千年之久。




或許一心滅神的應長川,才是這個時代的異類。




“在那裡——”




“他從山上滾下去了!!!”




說話間,幾名家吏已抄著刀棍,追了過來。




少年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以同歸於盡的架勢,猛地向江玉珣所在位置衝來。




一時間泥漿飛濺,混亂至極。




按理來說,江玉珣應該躲開才是。




可他卻突然咬牙,丟掉雨傘,上前將少年攬在身後,厲聲道:“都退下!”




“……少,少爺?”




看清是他,家吏們腳步一頓,心虛地將手中刀棍,默默藏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