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施黛見到他,有些意外:“你的老家不是江南嗎?過年還待在長安?”
“爹孃聽說我破獲第一樁案子,特意來長安尋我,說要蹭蹭喜氣。”
閻清歡笑道:“而且……不是還有殷副指揮使送我的《鬼門十三針》嗎?我苦練幾天,已經能掌握一招半式了。”
為了不拖小隊後腿,這段日子裡,他日日夜夜勤學苦練,將秘籍的第一重學了七成。
他修習醫術多年,《鬼門十三針》的基礎在於“針”,於他而言,入門不難。
閻清歡握了握拳。
這下子,他總算不用一路龜縮在後了!
在他身側,柳如棠一身紅衣,正垂頭看著冊袖珍話本子,長髮被隨意綁成馬尾,隨她回頭,悠悠一蕩:“喲。又見面了,有緣。”
盤在她脖頸的白蛇吐出信子,幽幽笑道:“可不是。”
在傀儡師一案中,施黛與柳如棠見過一回。
這是位請仙出馬的司婆,白蛇名為白九娘子,是她供奉的仙家。
那次會面極為短暫,施黛沒機會看柳如棠出手,只記得……
白九娘子的捧哏很有一手。
施黛看了看柳如棠手裡的話本。
正是不久前風靡全長安的虐戀大戲,《復生吧,我的愛人》。
“這次的案子,你們知道大概吧?”
將袖珍話本收入衣袖的口袋,柳如棠拿出幾份卷宗:“這是大理寺查來的情報,你們看看。”
她與沈流霜同在鎮厄司當差,是關係不錯的好友,受沈流霜影響,偶爾會看些話本子。
當然,僅限於辦案之外的時間。柳如棠性子直率、雷厲風行,在鎮厄司裡,效率是出了名的高。
施黛接下卷宗,仔細看過一遍。
卷宗裡的信息與白輕所言相差無幾,數名女子失蹤,年齡上至四十多歲的婦人,下至六七歲孩童,參差不齊。
失蹤者的身份千差萬別,大多數屬於孤苦一身的流浪之人,除此之外,還有商賈人家的女兒、貧寒人家的妻子,找不到共性。
“最古怪的,是報案的那戶人家。”
施黛想了想:“其餘失蹤者的家人都聲稱曾被鬼影威脅,唯獨這戶沒有……會不會壓根是兩起不同的案子?見到鬼影的那些人家是妖邪作亂,報案的這家,女兒純粹是被人拐走的。”
只不過剛好都是失蹤案,又恰巧發生在同一時間,所以被混在一起,當作一起連環案件了。
“有可能。”
沈流霜道:“這樁案子目前沒有線索,不妨再去細細盤問一番。”
幾人一拍即合,決定先去報案的人家問問來龍去脈。
“話說回來,”走在前往大安坊的路上,柳如棠好奇道,“你們的隊名叫什麼?”
江白硯本是垂著眸緩步前行,聞聲眼睫一顫。
他決定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假裝失聰。
這可就問對地方了!
閻清歡飽讀話本,憧憬過無數俠氣萬丈的場景,其中最期待的,就是報上自己名號的瞬間。
鏗鏘有力,字字如刀,邪魔鬼怪聞風喪膽。
多帥氣!
興沖沖搓了搓手,閻清歡挺直脊背:“【別和我們作隊】!”
柳如棠:?
柳如棠:“誰要和你們作對?”
“不是不是。”
閻清歡撓頭:“是【別和我們作隊】。”
柳如棠:???
柳如棠:“我也沒和你們作對啊!”
白九娘子輕嘶一聲:“您等會兒,這是——?”
施黛扶額:“我們的隊名,叫【別和我們作隊】。”
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白九娘子蛇瞳一晃:“啊?這種事兒,沒聽說過!”
柳如棠:確實沒聽說過!
能取出這種名字,她這幾位新隊友,應該是正經人……吧?
目光一動,柳如棠決定重新審視眼前幾人。
沈流霜她認識,實力極強,性子也不錯,溫溫和和。
施黛看上去是個活潑大方的小姑娘,總是笑盈盈的,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閻清歡,典型富家公子哥,為人謙遜有禮,也喜歡看話本子。
至於江白硯……
柳如棠側過視線。
他今日著了件素白衣衫,身形挺拔,側臉輪廓稜角分明,好似水墨畫裡勻出的一線,內斂卻鋒利。
此人是鎮厄司中的翹楚,來司中沒多久,便接連破獲大案,降伏過諸多妖物。
絕對萬分靠譜。
柳如棠稍稍心安。
只是起了個特立獨行的名字罷了,她的隊友們,應當很靠得住。
“你們的隊伍,”施黛問,“叫什麼?”
柳如棠一笑:“【踏莎行】。”
踏莎行,春日踏青草而行,自有瀟灑不羈之意。
話音方落,就聽白九娘子長嘆一聲:“您說氣不氣吧,和城裡一家修鞋鋪子撞了名兒,每回掏出腰牌,對面都得回上一句‘不修鞋’。”
柳如棠:……
能不提這事嗎?
一路來到大安坊,循著卷宗上的地址,一行人抵達民宅之前。
這是座白牆黑瓦的普通院落,因女兒無端失蹤,門戶緊閉,悽清蕭索。
柳如棠是老手,輕車熟路敲響正門。
伴隨咚咚敲門聲響起,大門被吱呀打開,露出一張憔悴中年男人面孔。
“打攪了。”
柳如棠微微頷首,自腰間取下令牌,橫在男人眼前。
鎮厄司的小隊腰牌古樸精緻,以紫檀木為底,雕有繁複紋路,祥雲纏繞間,隱約可見“鎮厄”二字。
中央最為醒目的黑金行書,是每個隊伍的專屬名號。
男人定神一看,表情驟凝。
男人合攏大門:“不修鞋!”
“別別別!”
眼見他竟是要關門,閻清歡趕忙上前一步,掏出自己那塊腰牌:“我們——”
好傢伙。
木牌上明晃晃幾個大字:【別和我們作隊】。
男人駭然大驚:“你們修鞋還強買強賣的?!”
這就算跟他們作對了?!
江白硯:……
他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個詞語。臥龍鳳雛。
江白硯閉了閉眼,上前一步:“鎮厄司辦案。”
*
意識到原來是一場誤會,中年男人漲紅了臉,將幾人迎進小院。
他名為馮栩,在茶樓裡做雜役,女兒失蹤後,娘子發了熱病,正在裡屋休息。
“幾位大人,千萬要為我們做主啊。”
提及失蹤的女兒,馮栩紅了眼眶:“家裡就這麼一個女兒,她那夜說要出去買糖吃……我應當陪著她的。”
施黛看了看卷宗。
馮栩的女兒名叫馮露,十五歲。
十五歲的年紀,不可能因為買糖走丟,想必是出事了。
“據我們所知,其他失蹤女子的家人,都曾見過鬼影。”
柳如棠道:“你們家中,沒發生任何奇怪的事嗎?”
馮栩搖頭:“不曾。”
頓了頓,小心翼翼補充一句:“我和娘子尋露露整整一夜,第二日,娘子染上熱病。這、這樣算嗎?”
如果厲鬼的報復,只是讓人生一場熱病,這鬼未免太沒面子了。
不過……也有鬼魅作祟的可能。
施黛問:“能讓我們見見尊夫人嗎?”
馮栩自是點頭答應,將幾人領進裡屋。
這個家不大,好在處處整理得井井有條,正堂木桌上,擺放著一個初具形態的風箏骨架。
馮栩眼眶微紅:“是給露露做的。開春後,本打算帶她去城郊放風箏。”
進入馮家臥房,床榻上,躺著位雙目緊閉、面有潮紅的中年婦人。
“嘶嘶。”
白九娘子探出腦袋,紅眸閃動:“普通熱病而已,並無妖氣。”
白九娘子本身是山中精怪,又苦苦修煉百年,對於妖氣,有十分敏銳的感知。
“尊夫人通宵不寐,又吹了冬夜冷風,加之心緒憂慮,這才染病。”
閻清歡從隨身攜帶的瓷瓶裡掏出兩顆藥丸,遞到馮栩手裡:“這兩顆藥,讓她分別早晚服下,休息一整日,熱病便能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