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13. 仇第十三章 復仇。

四方鎖厄陣將他牢牢禁錮,四肢皆被鎖鏈穿過,動彈不得。

他冷笑一聲,竟用力握住鎖鏈,試圖將它從血肉之中抽出。

哪怕同歸於盡,他也要殺出一條血路。

奈何老天並不打算幫他。

毫無徵兆地,犬妖聽見一個道士驚呼:“外、外面有人!莫非是鎮厄司來了?!”

他嘴角笑意僵住。

鎮厄司!

另一邊,提心吊膽的趙風揚亦是微怔。

誰不知道,鎮厄司近日在大肆追捕傀儡師。只要鎮厄司幾位大人趕到……這犬妖就完了!

“你看看你,如今多狼狽。”

劫後餘生的狂喜險些讓他笑出眼淚:“鎮厄司來了!現在,還想怎麼殺我?”

*

一路來到山巔,施黛被刺骨冷風凍得打了個哆嗦。

這座山莊應是用來避暑。

進入別莊,被傀儡師操控的妖鬼數量劇增。

畫皮和縊鬼倒還好,過於密集的刀勞鬼實在讓人吃不消。

據閻清歡說,這種妖怪兩臂上的長刀有毒。

之前他們與刀勞鬼交手過,但那時頂多幾隻幾隻一起靠近,不像現在,二十多隻刀勞鬼將正堂入口圍得水洩不通。

透過幾絲縫隙,施黛隱隱窺見屋內的景象。

四方鎖厄陣已經開啟,中央一道身影鮮血淋漓,被死死綁縛。

那就是傀儡師?

“諸位當心,儘量避開刀勞鬼的刀。”

閻清歡急聲道:“刀勞鬼的嘶吼可化作風刃,風刃無毒……但它們手上自帶的那兩把,含有劇毒。”

誰料江白硯看他一眼,語氣如常道:“閻公子說過,會解此毒。”

這……的確是會。

閻清歡一愣,點頭。

再抬眼,已見江白硯腕骨微動,長劍橫出:“我開路。”

閻清歡:?!

傀儡師顯然發現他們的到來,妖鬼齊聚正堂門前,攻勢洶洶。

要想突出重圍,不可能不受傷。

江白硯對此並不在乎。

無論傷痛還是劇毒,只要還能留下一條命,在他看來,就不算吃虧。

再者……他享受殺戮的快意,也沉溺於鑽心刺骨的痛。

他身法極快,劍氣如皎月飛光。數只刀勞鬼一擁而上,刀鋒落在他後肩上。

有痛意,也有麻。

江白硯無聲笑笑,揮動劍鋒。

更多刀光呼嘯而至,這一次,江白硯卻是微怔。

施雲聲不知何時衝上前來,咬牙切齒為他擋下身後的進攻。沈流霜迎著一陣風刀,臉頰被劃破幾道血口,手持雷刃劈開亮色。

施黛手中三張火符齊出,火光乍起,江白硯聽見她的聲音:“我們是小隊欸。就算要受傷,哪能只讓你一個人去的?”

江白硯不太明白。

他當邪修的替傀久了,已經習慣擋在最前方,以軀體承受傷痛。

他們為什麼要跟上來?讓他清理所有妖鬼,再暢通無阻一路前行……

對他們來說,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大、大人,救命!”

正堂中,趙風揚聲嘶力竭:“我什麼都不知道,這隻瘋狗死命纏著我……救命!”

天不亡他!

傀儡師連續殺害三人,在鎮厄司眼裡,已是窮兇極惡之徒。眼前幾人來此,定是為了將其捕殺。

只要等他們殺了犬妖,二十多年前的那起滅門案就沒了目擊證人,死無對證。

他還是能瀟瀟灑灑當他的玉石大老闆,與過往切斷聯繫,什麼因果報應,統統都是笑話!

眼底湧起狂熱笑意,趙風揚面上卻是聲淚俱下:“他就是傀儡師!各位大人,快殺了他!”

四方鎖厄陣中央,鎖鏈碰撞,發出嘩啦巨響。

渾身上下痛得麻木,犬妖強撐一口氣,握緊雙拳。

他沒想到,鎮厄司能這麼快找來——

他雖在木屋裡留下了《犬妖》的文稿,卻並未透露最後一人的身份。

他們怎麼能找到明月山?

倘若只有那四個精疲力竭的道士,他拼儘性命,或許還能在死前殺了趙風揚。如今鎮厄司趕來,他什麼也做不到,唯有一死。

胸腔被絕望填滿,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仇人就在眼前,他卻被鐵鏈困在原地,明明只差一點……

為什麼總是夠不到?

到頭來,他還是這麼沒用。

就像二十多年前,看著大火將那三人逐漸吞沒時那樣。

“快!”

趙風揚急聲催促:“你們,那四個道士,快加固陣法殺了——啊!”

他一句話沒說完,被嚇得驚叫出聲。

那犬妖……竟握住一條手上的鎖鏈,要將穿透骨血的鏈條整個抽出來!

吞天滅地的殺意將他籠罩,他悚然明白:

這妖怪打算同歸於盡!

“裡面情況不對勁。”

沈流霜當機立斷:“我與雲聲拖住這些妖鬼,黛黛和江公子趁機進入正堂,如何?”

犬妖與趙風揚都想殺了對方,在這種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即便報出鎮厄司的名號,也不會有誰在意。

說白了,犬妖不可能信任鎮厄司,乖乖投降。

施黛點頭。

正堂之中,妖氣愈濃。

強行掙脫四方鎖厄陣,會遭到強烈反噬。僅僅扯出第一條鎖鏈,犬妖已是面如白紙,吐出一口黑血。

四名道士身受重傷,此刻受到反噬,亦是悶哼一聲。

大陣搖搖欲墜。

只差一點。

還有三根……他就能殺了那個男人。

可惜,似乎來不及了。

身後劍氣陡然而至,鎮厄司有人入了正堂。

不甘、絕望、憤怒,無望的痛苦摧枯拉朽,灼燒四肢百骸。

劍光將至的剎那,犬妖眸中淌出猩紅血淚,猛地衝向趙風揚——

他竟是要以命相博,以身死道隕為代價,用妖丹之力強行擊潰大陣!

持劍之人是個強者,速度比他更快。

未等他衝出四方鎖厄陣,已有劍鋒掠過咽喉。緊隨其後,是一道灼目的金黃符光。

……結束了嗎?

視線被血淚模糊,出乎意料地,劇痛並未如期而至。

什麼……?

他為什麼……還活著?

一滴血淚落下,犬妖隱約意識到什麼,垂下頭去,看向自己血跡斑斑的雙手雙腳。

本應被刺穿的手腕與腳腕上,由四方鎖厄陣形成的鎖鏈……

消失了。

身體止不住顫抖,淚珠大滴大滴落下,他脊背輕顫,咬緊牙關望向身側。

劍氣斬斷陣眼,那張符籙,亦是準確無誤落在陣眼之上。

它們並未傷他分毫。

陣眼破,四方鎖厄陣隨之消亡。

——為什麼?

施黛同樣有點兒懵。

犬妖試圖強行衝破陣法,就算真能出去,也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沒怎麼猶豫地,她直接破壞了亮著長明燈的陣眼。

她沒想到,江白硯居然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帶著些許困惑,施黛抬頭望去,才發現江白硯也在看她。

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中無悲無喜,好似暈染一團墨跡,細細端詳,能窺見幾分晦澀之意。

想起來了。

江白硯……也是在兒時被滅了滿門,直到如今,仍在調查江家滅門慘案的線索。

犬妖心中的執念與不甘,其實他最能感同身受。

這一路上他什麼也沒說,聽見張家的故事時,江白硯在想些什麼?

“嗯……”

輕輕吸了吸氣,施黛瞥向那處被兩人損毀的陣眼,揚唇一笑:“方才符法打歪了。奇怪,怎麼會落到陣眼上?”

她身上受了些傷,置身於鮮血淋漓的正堂中,纖瘦卻筆直,像晦暗風雨中的小竹。

江白硯怎會聽不出她的意思。

少年凝神看她,半晌,低聲輕笑:“劍也歪了。”

什、什麼?!

冷意如藤蔓攀上脊樑,趙風揚雙目圓瞪,手心浸滿冷汗。

什麼歪了?你們鎮厄司……你們鎮厄司,是這樣偏袒殺人兇手的?!

挑釁的笑意蕩然無存,當那道血淋淋的身影緩步向他靠近,這位叱吒風雲、以冷血兇戾聞名的玉石商人,自眼眶淌下兩行熱淚。

他想後退逃跑,雙腿卻不自覺發軟,一下子癱坐在地。

“別、別……道士呢,道士!”

罵罵咧咧側過頭去,這才發現,幾名道士早已耗盡靈氣,昏迷倒地。

而身前,犬妖離他越來越近。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我錯了。”

恐懼將他攥緊,前所未有的絕望洶湧覆下,趙風揚顫抖著哽咽:“你想要什麼?我有錢,很多很多錢,都可以給你!或是道歉?我錯了,真的錯了!饒了我吧!”

對方置若罔聞,動了動手指頭。

靈線被牽動,一隻刀勞鬼踱步而來。

“還記得嗎?張三郎。”

犬妖低聲笑笑,雙目因血淚猩紅,尤為駭人:“他好心請你來家中做客,被你們亂刀砍死。”

眼底笑意更濃,犬妖用了堪稱溫柔的語氣:“去吧。”

聲音落下,刀勞鬼揮動長刀,利刃鋒銳,一次次落在趙風揚胸膛、手臂與大腿。

無論他如何哀嚎求饒,都未曾停下。

就像當年,他們對待張三郎那樣。

“然後是……”

靈線又是一牽,這次行來的,是畫皮妖。

“張小婉……她還叫過你叔叔。”

犬妖歪了歪腦袋:“知道她最喜歡做什麼嗎?是丹青。”

趙風揚疼得直打哆嗦,不知為何,脊背生出刺骨的涼。

下一刻,他聽見犬妖的聲音:“去吧。這是送你的畫皮。”

這個……這個瘋子!!!

趙風揚的哀嚎撕裂夜色,從右手開始,他感到此生從未有過的劇痛。

然而還沒完。

旁側行出一隻縊鬼,犬妖輕聲道:“月娘。你們砍殺張三郎時,她拼命想為丈夫擋刀,結果得來一條麻繩。”

鬼氣森森,強烈的窒息感將趙風揚吞沒。

眼淚狂湧,他只能一遍遍哭著重複:“求求你,不要殺我。”

犬妖笑了笑。

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畫皮妖、縊鬼與刀勞鬼環繞身側,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刀。

是當年四名匪賊殺害一家三口所用的刀,因沾滿血汙,被四人丟棄于山中。

犬妖將它拾回,一直留著。

已經魂歸地府的他們,此時此刻,是否也在看著這一幕?

刀鋒緩慢沒入,一點點刺入趙風揚胸膛。

犬妖閉了閉眼,尾音沙啞輕顫:“這一刀,為三郎。”

緊接著,是第二下。

“這一刀,為月娘。”

趙風揚說不出話,只有眼淚止不住落下,想要咒罵,話到嘴邊,成了絕望的哭腔:“求求你,求求你……”

“這一刀,為小婉。”

長達二十多年的仇怨與冤屈,於今夜,由他帶著他們親手了結。

不久後,藉由那一張張貼於城牆的纖草紙,整個長安都將知道當年的真相。

最後一刀,落在趙風揚心口上。

“這一刀……”

犬妖低聲道:“帶著滿身汙名,下地獄去吧。”,新m..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