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七章 願景





曾廣文聊到老家,說這次一定回去探望父母。





最後,幾個人都將目光轉向一直傾聽沒有說話的李長安。





道士幽幽嘆了口氣。





“別的都不想,就想吃口肉。”





短暫的沉默後,歡暢的笑聲響徹地下。





王忠民拍著大腿。





“我回頭就宰頭肥豬,出去請大家吃殺豬湯。”





“說話算話。”





李長安舀了碗米湯當酒。





大夥兒有一學一,幾個破碗在空中一碰。





“乾杯!”





“希望救援早來,預祝我們都心想事成!”





完了。





邵教授沒有吃飯,他捧著米湯,長久凝視著旁邊的壁畫,眼神很複雜,釋然,欣喜,不甘。





學生關切:“老師?”





“沒事。”





他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想,找到這裡,我這輩子算是有交代咯。唯一的遺憾……是能親眼看到它,親手發掘它的應該是隊裡每一個人。”





他看著自己的學生。





“寶華、廣文、安岱、春花還有……”





說到這兒,邵教授話語頓住,“咦”了一聲。





“蕭疏呀?怎麼還沒過來?”





…………





蕭疏走出廚房時,李長安兩個已經離開了。





大雨依舊,積水在院子裡匯成一片淺淺的池塘。





馬春花的房間就在“池塘”的另一邊。





她要過去,有兩條路。





要麼直接冒雨橫穿院子。





要麼沿著迴廊繞過去。





但迴廊的一段已經坍塌了,她要過去,就得經過享堂。





享堂裡橫著一副棺材,棺材裡躺著曾經熟悉的友人,棺材蓋被鐵釘封死。





她躊躇了稍許,踏入了雨幕中。





……





來到屋前。





房門關得很嚴,蕭疏勻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溫柔些。





“哆、哆。”





她敲響了第一聲。





身後的雨勢更大了,白濛濛的雨幕就厚紗布,一圈圈一層層將院子纏裹住。





“哆、哆。”





她敲響了第二聲。





屋內沒有回應,耳邊只有風聲雨聲,吵鬧而死寂。





“哆、哆。”





她敲響了第三聲。





一陣冷風吹過。她突而想起,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在這片小小的被隔絕的世界裡,只有她自己……和享堂的棺材裡那具屍體。





她打了個冷顫。





對。





還有春花。





她趕緊推開門,跳進了廂房裡。





……





也許是因為沒開窗戶。





房間內,昏暗之餘,空氣中那種發黴的氣味也愈加沉腐、濃重。





蕭疏把午飯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有今天端來的早飯,瞄了一眼,丁點兒沒動。





蕭疏臉上的溫柔垮了下來,剩下深深的疲憊。





她輕輕嘆了口氣,勸道:“春花,我知道安岱……走了,你心裡不好受,我們也一樣。可你總得吃點兒東西,你想想叔叔阿姨,他們就你一個女兒,你不能讓自己垮掉。”





但馬春花還是老樣子。





像個死人。





沒有一點兒反應。





背對著她,蜷縮在床上,用被子矇住身體。





“馬春花!”





這一刻。





也許是因為關心心切,也許是因為疲憊沮喪。





蕭疏來到床邊,扣住馬春花的肩膀,要把她的身子掰過來,眼對眼質問。





然而。





當蕭疏的手抓住馬春花肩頭時。





感覺觸感很奇怪,不像是皮肉,像是蓋了層蛋皮的奶油,或者,表皮煎出些鍋巴的土豆泥。





五指輕輕就陷了下去,然後觸摸到一根堅硬而光滑的東西。





這是什麼?





心裡才升起點兒疑問,但很快,那股子怪異的觸感就像一條條活水蛭,沿著指尖鑽進了身體,惡寒得蕭疏的大腦一片空白。





可她的身體仍舊遵循著先前的指令。





她把馬春花掰了過來。





被子裡隱隱響起連續而輕微的撕裂聲,聲音就像撕開了一條尼龍搭扣。





她看到了她的臉。





左邊臉,膚色均勻,眼眸輕闔,嘴角擒著微笑,神態安詳,好似沉入了美好的舊夢。





而右半張臉……不,那不是臉,那是一團腐骨爛肉!





已經潰爛、化膿、發黴,黃褐色的肉與森白的骨之間長出一叢叢菌絲,黃的、白的、綠的、紫的……色澤濃豔,熱熱鬧鬧披拂在爛肉上。





眼皮已經消失了。





隨著馬春花“轉”過頭來。





眼眶隨之滲出腐水,沿著眼角滑落,眼珠子也溜溜轉過來,擴散的眼仁對上了蕭疏驚恐的目光。





蕭疏終於明白了。





原來酥糜的是馬春花的皮肉,而堅硬的是她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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