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不瘦 作品

第十七章 武將亦有風骨

西平國佔地極小,邊陲重鎮牢南城與京都聖雲城相距也不過八百里,大軍回程,至多也只需要三日時間,此役戰功之大,創西平開國以來歷史,大軍為了這場戰爭,已經好幾日不曾好好休息,阿善弩特准大軍在牢南城外整頓兩日,再行回京。




尋常軍伍若是打了勝仗,袍澤之間相約喝頓花酒再平常不過,就算多砸些銀子,睡上幾個花魁也不是不可。但阿善弩治軍嚴明,每次出兵,但凡有一人戰死,其餘袍澤必須守靈三日,期間全軍不得組織或參加各類慶功儀式,違者初犯按軍律鞭笞五十,再犯則直接處死!四萬大軍就這麼駐紮在牢南城外,調息休整。




主軍帳內,只有阿善弩和楊祁南這對父子相對而坐。




阿善弩率先開口說道:“南兒,記得將撫卹銀子親自給戰死袍澤的家屬送去,另外每人多給一百兩銀子,這筆錢,從將軍府上直接撥款,你別再自掏腰包了。”




楊祁南訕訕一笑,顯然這些年替那些戰死袍澤花費了不少銀兩,若非如此,按戰功論,楊祁南早就可以在寸土寸金的聖雲城購置自己的府邸,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寄宿在阿善弩府中,見義父臉色凝重,全然沒有大勝後的喜悅,便問道:“義父可是有心事?”




阿善弩嘆息一聲,問道:“南兒,你跟隨為父多少年了?”




“孩兒自由便被義父收養,如今已過去一十六年整。”楊祁南答道。




阿善弩點了點頭,說道:“為父至今不曾婚娶,膝下更無一子一女,你我雖無父子之實,可為父一直將你視為親生骨肉,悉心栽培,盼著有一日你能繼承為父的衣缽。今日,你我父子二人說些掏心窩子的話。”




“前日你曾在飛雲澗問過我,怒王昏庸無能,而如今大勢盡在我手,為何不趁機反了,你可知道其中緣由?”




楊祁南答道:“義父當日說過,不想我部這四萬兒郎白白送死。”




阿善弩點了點頭,說道:“當年西平建國初始,宦官干政,家父為奸人所害,險些喪命,是先帝力排眾議,饒家父一命,我這個做兒子的,自然會有恩必報,所以怒王再昏庸,我阿善弩依舊會盡心竭力輔佐,哪怕他不堪大用,為父也不會反他,這是我為人子的孝,也是為人臣的忠。”




楊祁南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陳年舊事,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又聽阿善弩繼續說道:“為父征戰沙場二十年,歷經大大小小戰事近百起,向來身先士卒。為父不想死,卻也不怕戰死馬背,相信麾下那四萬好兒郎也是一樣的想法,但為父可以看淡生死,並不意味著可以看輕旁人的生死,這四萬好兒郎,都是爹生娘養的,既然跟著我,想要高官厚祿,我能給,要似錦前程,我也能給,可要想在這亂世中活下去,我阿善弩想給,卻給不起。”




不知為何,楊祁南腦海中浮現出“慈不掌兵”四個大字,原來義父每逢戰事,必定身先士卒,只為求心安二字,便開解道:“如今大獲全勝,沒了曹勃這個外患,弟兄們想好好活著,也並非什麼難事。”




阿善弩搖了搖頭,嘆道:“飛雲澗一役,註定會載入史冊,我軍大勝,從當下看,是天大的好事,可從長遠來看,確實弊大於利。為父如今已經位居高位,和那三人比起來,品秩高出半級,全因有曹勃的存在,今次打了勝仗,論功行賞,理當更進一步,榮盛那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對於武將來說,已是極致。可為父如今不過三十二歲,若再逢戰事再創軍功,難不成要學那梁國李劍,裂土封王?梁國地勢廣闊,馮靖全有這等魄力,咱們怒王難道也有?況且洪江也不會放任為父勢力日漸壯大,他知道我不會反,可我手下這些人,包括你在內,當真沒有反心?假使真到了封無可封的那一日,我會不會就在你們的勸說下順勢反了,所以洪江會將這種可能儘早扼殺,到時候淪為犧牲品的,還不是這些將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