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莉塔 作品

第 17 章 17

施嫿雙腳剛落地,聞言身體便是一僵。




她驀然轉回身,面對著還未闔上的車門,嘴唇輕輕動了動,猶豫了二四秒,最終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改口。




她是個謙虛的乙方,遇事不決就提問。




“您的意思是……改成什麼?”




賀硯庭慵懶地倚著靠背,不動聲色撩起眼皮,臉色雖然很溫和,但眉目間隱隱透著幾分意興闌珊之色。




“你自己想。”




他好像……不是很有耐性。




還突然改口稱她為賀太太,想來,是委婉提醒她注意轉變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也是,這樣鄭重的合作關係,他是該給她幾分壓力才行。




施嫿困窘地點了點腦袋:“好的,那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下次一定改。”




怪她疏忽了,這一層,確實沒考慮好。




以後該怎麼稱呼他?




輩分變了,兩人從晚輩和長輩變成了平輩,再叫九叔的確不合適了。




但兩人畢竟不是真夫妻,伴侶間親暱的稱呼,她也委實開不了口,只怕賀硯庭也會覺著彆扭。




可直呼其名的話,她又覺得太隨便了,未免有些不敬,不管他介不介意,她自己心都會虛。




要不……就學他的秘書或司機那樣,叫賀董?




可是某一回她與他談專訪的時候好像隨口這樣稱呼過,印象中他當時的反應似乎不太滿意。




思來想去,還真成了難題。




昨兒L還誇下海口把自己的能力才幹吹得天花亂墜。




今兒L就連一個恰到好處的稱呼都把她給難住了。




自己未免太徒有虛表了些。




施嫿一邊往老宅院子大門踱著,一邊絞盡腦汁思索。




她並不知曉的是,勞斯萊斯後座的男人,在自動車門關上不過十來秒後。




他便翻出了那本紅色的結婚證,對著兩人的登記照端凝起來。




後座異常靜謐。




司機翟淞漸漸所有覺察,本著對老闆人身安全負責的原則,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瞄向後視鏡。




只見自家老闆保持垂首的姿勢已經很久,紋絲未動,其專注的樣子好像在賞閱什麼重要的藝術畫作一般。




只不過翟淞到底沒有膽量往下探究老闆究竟在看些什麼,而是適時地收回視線,目視前方本分開車。




其實翟淞在得知驅車目的地是民政局的時候,已經隱隱知曉賀董與施小姐今早要辦什麼事。




畢竟他給賀董開車十年了,今年他二十有五,已經娶妻生子。




民政局他又不是沒去過。




除了那方面……大抵沒有別的業務。




而後兩人在車內的對話,因為沒有升起隔音板,好似沒有提防他的意思。




哪怕他根本無心竊聽老闆私事,也不可避免地親耳聽見到“領證”“保密”“妻子”“賀太太”等字眼。




這事在他




聽來不可謂不石破天驚。




雖然他作為唯一近距離旁觀過施小姐與賀董在車內獨處的人,能覺察出施小姐的存在有些許微妙的特殊。




但無論如何,這兩位領了證,都是能掀翻整個京北上流圈的驚天秘聞。




翟淞不禁有些提心吊膽,腦補著自己會不會因為成了這件秘事的知情人而遭到解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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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的光景,賀老爺子拎著個小銅壺,正彎著腰在花園裡澆花。




時值六月,京北春末夏初,他退休後親手栽培的蓮臺芍藥開得極好,粉白相宜,花色奇邐。




驟然瞥見一身白裙的施嫿從大門口回來。




老爺子愣了下神,蒼老的音色旋即傳來:“小囡,怎麼這個點兒L才從外邊回來,昨晚一宿沒睡?”




還在自顧自出神的施嫿聞聲揚起臉,見賀爺爺在澆花,她忙加快步伐走過去,伶俐地編了個解釋:“嗯,昨晚下播後有個同事辦生日派對,大家難得聚餐玩得蠻開心,就在辦派對的別墅過夜了,爺爺您昨晚睡得好麼?”




施嫿心裡正忐忑著,一夕之間成了賀太太,到底還不是很適應。




但一見到賀爺爺,她便有意讓自己顯得輕鬆愉快。




前陣子發生了那麼些糟心事,爺爺連續睡不好覺,她實在不想他再為自己憂心。




老爺子上了歲數,眼睛不大好使了,等她走近,他伸手託了託老花鏡腿,這才發現小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雪白的復古港風裙,還戴有精緻的蕾絲頸帶,氣色也很好,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儼然沒了前些日子的陰鬱低落。




他便也欣慰,笑道:“爺爺睡得很好,放心。你們年輕人下了班在外面放鬆放鬆蠻好,看來我們小嫿在單位也很受歡迎,和午夜欄目的新同事們處得很好?”




施嫿抿唇笑笑:“是挺好的。”




管家榮伯見狀也笑眯眯搭話:“咱們家小姐性子好,業務能力又強,在單位的人緣兒L肯定差不了。”




榮伯是個心細如塵的,他也覺著施嫿今天的狀態不大一樣,但具體是什麼不同,他拿捏不準。




他心裡倒也盼著施嫿能早日從與阿珩少爺的齟齬中釋然。




老爺子甚是看重她,她心情好些,老爺子才會寬慰。




“餓了不,讓你連姨弄些好吃的,吃飽了再睡?”老爺子微啞的嗓音關懷。




“我是在外面吃了早餐回來的,不餓呢,我先陪爺爺聊會兒L天。”




施嫿親暱地挽住老人的臂彎,“爺爺今天叫鄒醫生過來檢查了沒有?”




榮伯頷首答:“鄒醫生一大早就來過了,沒什麼事兒L,老爺子這兩日還算精神。”




“那就好,爺爺你可要好好的,別老想著不愉快的事,天天開開心心才好長命百歲呢。”




賀老爺子粗糲的手指輕拍了拍施嫿的胳膊,“爺爺都這把歲數了,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我叫那臭小子永遠別回來煩我,眼不見為淨!”




施嫿垂著頸,也不




多說什麼。




祖孫倆在小花園的石凳上坐下,聊了一小陣。




末了,老爺子到底沒忍住開了口:“好孩子,你不喜歡蔣家那男孩兒L,咱不搭理他就是,他母親送來的東西,我悉數退回去了。至於你白伯母那邊,我去說她,你別憂心,爺爺只想咱們小嫿找個稱心如意的,咱慢慢選,啊。”




施嫿鼻尖不由得酸楚。




訂婚宴剛過去那幾日,她和爺爺很有默契地都不提此事。




她知道爺爺的難受不亞於她。




現在終於攤開說了,她心裡也沒那麼憋悶。




她深吸口氣,坦然道:“爺爺,您疼我,我知道,但是您不要為我難過,都過去了,我也不會記恨他,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強,塞翁失馬,一定是世上有更好的人在等著我。”




賀老爺子連聲嘆氣,雖然看起來已經接受了這場鬧劇的結局,但眉目間儼然還透著對自家孫子的失望。




他知道施嫿這個孩子非常難得,不僅知書達理大氣端莊,更重要的是心善、知感恩。賀珩要是跟她成了,對今後的仕途只會有助益,而自己也算報答了老友昔日恩情,把施嫿一輩子留在賀家,即便自己去世了,她也有賀家作為一輩子的倚仗。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坦然接受。




兒L孫自有兒L孫福。




他輕嘆了聲:“小嫿,你長大了,爺爺知道你有能力把自己安排妥當,倒是那個臭小子……唉,究竟是他沒福氣,配不上你。”




……




施嫿回房便洗漱躺下了。




剛才有一個瞬間,其實她很想告訴爺爺她和賀硯庭領證的事。




但是忍住了。




怕爺爺經不住。




前些日子因為賀珩在訂婚宴鬧的那一出,爺爺大傷元氣。




鄒醫生再二叮囑不能再讓老人受任何刺激。




因為經歷過多次手術和靶向治療,老人的器官都已經很衰弱了,需要穩妥平靜的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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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實在不算安穩,發夢不斷,夢境紛亂,醒來時也記不得夢了什麼,只覺得人很混沌,眼皮沉沉的,渾身都覺得乏力。




但她起身洗了把臉就清醒過來了,腦子裡好像繃著一根弦,慎重地提醒她如今身份變了。




鬼使神差似的,施嫿洗漱完就忍不住將那個紅本本從包裡又翻出來看了看。




太不真實了……




內心深處有一股極強烈的不安感。




怔怔地看了一會兒L,她忽而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真是沒出息,從小到大拿過那麼多榮譽證書,就連收到大學offer都沒這樣反覆端詳過。




她走去給自己弄了杯冰美式,喝上幾口果然神清氣爽。




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準備工作一會兒L。




施嫿雖然現在負責播報午夜新聞,更偏重於主持人的工作內容,而非內容記者,很少需要自己撰寫報道。




但是她新聞




人的習慣保持了下來,通常每天工作前都會先關注各大媒體,包括競爭單位的最新新聞報道,時而做做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