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八百五十六章 十年釉




    老嫗很是心疼這位聰明伶俐且眉眼很是中看的女子,且不說近十年照應,哪怕是當年此事,也覺得荀籍做出如此舉動,實在有些過火,抬眼望向女子方向嘆道,「旁人不曉得,我卻是早就心知肚明,荀家之所以在青柴直到如今仍有好大名聲,一來是許多外人不曉得為何荀家這一脈離了京城去往青柴這等小地方,故而總能想到如今的朝堂之上有位立在百官之守的荀相,其二則是荀家如今尚有銀錢,故而誰人也不敢得罪,而是紛紛上前諂媚,更何況荀府裡頭的家丁丫鬟,哪裡有人膽敢不順著老爺的意,當真心疼我兒的,這些年也唯有你一個。」



    說到此,老嫗頓了頓,竟是難得笑出聲道,「當年我亦是個尋常女子,成天心頭惦記著俊秀情郎,想來我兒年紀也已可思量終生事



    ,你可願嫁?」



    趴在桌案上很是好瞧的女子麵皮騰地蔓上嫣紅,但又是很快平靜下來,眉眼低落,半晌之後才想起還未曾回話,勉強笑笑開口道,「夫人淨說笑,且不說公子乃是荀家日後家主,單單是自幼那過目不忘的本事,以後大抵是要在這京城中揚名的能人,奴婢不過是伺候夫人的一個頂頂低賤的侍女,既不曾有門當戶對,又不會覺得自己麵皮當屬國色天香,無才無德,豈能有那等福分,倒不如不想才是最好。」



    「也是,但不是你所擔憂顧忌的,而是初見時節往往能定下許多事,多年未見,好容易相見卻未必留得什麼好印象,不知何時才能扭轉。」



    女子怔怔望著面容平和的老嫗,再度望過眼瓷瓶,兩眼瞪得很大。



    「為人母者,就算如今兩眼不中用,耳力也愈衰,又怎麼能不知道是骨肉來尋,打斷骨頭尚連筋,十年未見又如何,其實我兒今日邁步入寺院時,我就曉得了,只是苦在如此多年來好容易有相見的契機,卻偏偏不能相認罷了。」



    天底下哪有當孃的認不出自己兒郎的,就算是時隔很多年月,當初啼哭孩童已是搖身變為錦衣公子,但老嫗仍舊是瞬息就認出了那位公子說話時的語調。



    「千萬別去怨他,覺得明明知曉我在廟中,卻沒有上前相認,說起來我這當孃的有愧,無論求神拜佛多少年頭,常行善事善舉,但這麼多年那個在車帳旁嚎哭的孩童,從來就沒從我兩眼之中離去。留在此地甚久,連及冠大禮都不曾去到青柴,荀籍倒是有心,這麼多年來亦不曾給過元拓一個表字,待到合適時節,替我送一封家書去往京城之中,但還不到時候。」



    「再把那瓷瓶給我吧。」



    老婦人接過瓷瓶,瓶身溫潤,釉彩卻已是剝落許多,老婦人摩挲著那方瓷瓶,哼唱起童謠來。



    不知將這品相算不上極佳的瓷瓶摩挲過多少回,才能將外頭釉彩都蹭得剝落下來,那個在青柴終日足不出戶學聖賢書的孩童,究竟用過多少心血力氣,才一步步走到這座京城來,旁人興許只瞧見荀家這一脈終有死灰復燃跡象,可唯獨有當孃的知曉,自己的兒郎需要走過多少路,看過多少書卷,拋卻過多少人間閒趣,才得以從青柴走到自己的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