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五百一十九章 無憾




    甲便已是撒手人寰,眼下我已然安穩度過近四十載,且將馬幫立下,如今情景還算不賴,許多人因我而能吃飽口飯,冬雪來時亦有堅固家宅,不至叫浩蕩北風吹得茅草漫天,功績談不上,起碼無愧於心。”



    糜餘懷皺眉,神情猛地肅然,抬手抓過身旁男子一臂,搭住手腕,面色當即是煞白。



    “我曾言過,同葉翟一戰,沒輸也沒贏,想不到將渾身內氣皆盡傾瀉而出,反倒入了四境,可同樣亦是命不久矣。”玄衣男子淡然笑笑,使已然有些冷僵的右手拍拍文人後脊。“我此戰本就是求死,但那日你我一併前去天台山的時節,接下葉翟戰書,方知他亦是不願久駐世間,想來數百載年月,活得已是極疲倦,亦身攜求死之意,我倆人同是不能久留世間者,故而算是聯手施展一式,這才有白日那般威勢,方知原來四境乃是那般滋味,不算虧。”



    文人不答,肩頭聳動不已,連帶著多年伏案的佝僂後背,都是一陣陣顫抖。



    “早晚要駕鶴西去,能選此轟轟烈烈的死法,乃我大幸,該出的那一刀,我出得暢快淋漓,該入的四境,我險些以刀光將青天斬為兩截,此生於我而言,已然無憾。”



    “還要謝過你糜餘懷,攔住那群險些紅了眼的野小子,才可令我今日這番生死鬥,能得善始善終。”



    男子艱難起身,原本強健體魄,如今就連迎風立身而起都是極難的一件事,渾身上下經脈穴竅,已然是空空蕩蕩,氣血不能通,只強撐最末一口氣,一直等到如今。



    “你不是問我在正堂當中寫了什麼,我這幫主不稱職,總要在油盡燈枯前留與你幾句交代,但胸中這口氣實在不剩多少,只能盡數寫於宣紙當中,要看得仔細些,馬幫雖失了一位遊手好閒的短命幫主,可還剩一位事事躬親,不知疲累的供奉,想來也能走得很遠。”



    糜餘懷滿臉涕淚,使袖口不住抹去,幾乎是數次之下,兩袖便已無干處,譬如孩童那般嚎啕大哭。男子低身,擦淨文人滿是狼藉的麵皮,笑意稀薄些許,悠悠言道,“當初你小子可是咬牙得很,眼見越秀險些叫人擄去,仍是仰頸怒目,半點哭相也無,怎麼如今卻是越活越窩囊。老子撐不了多久,你就想如此滿臉鼻涕送恩公上路?”



    糜餘懷強行噎住喉中哭腔,咬緊牙關緩緩叩首,山間土石已然打得溼潤,與浮雪拌為一團。



    賀兆陵攙起文人攛掇道,“咱不興那個,出門前令你攜竹簫,給爺吹個小曲,聽罷再走。”



    簫聲如泣如訴。



    漫天飛雪。



    玄衣之人腰間無刀,體內無脈,一如來時那般清白無物,盤坐山崖,緩緩合上兩眼。



    “孃的真好聽。”



    馬幫立幫幫主賀兆陵,與白葫門門主生死相鬥,斬雨萬頃,斷天台山大半,雙雙步入四境,於碑峰安然駕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