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斜 作品

第 112 章 山神(3)

熱鬧吹打的迎親隊伍在村民們的瞠目結舌中,到了李家門前。

自從附近的山神名聲傳出去後,他們也見過了許多貴人,算是有了點眼力和見識。

幾百上千萬的車都見過了,但看到過來的隊伍還是一愣。

因為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做到的範疇。

抬著轎子過來的不是人,而是藤蔓。

從下山的道路一路蔓延鋪開,有成人大腿這麼粗的藤蔓比比皆是。

深色的藤蔓一路過來,攀在居民的房屋牆壁上,一直氣勢洶洶攀滿圍牆才停下。

轎子和一個個箱子彷彿索道纜車一樣被接下來。

吹奏喜樂的倒是“人”,穿了衣服,有腳在行走,但看它們露在外面的皮膚,分明是樹皮。

村民們一個個都像是被扼住喉嚨的雞,一聲不發,看著那頂平穩過來的轎子停在門口。

一個跟在隊伍旁邊的男人微笑著走上來:“我們是來接親的。”

他說完,全場鴉雀無聲。

只能聽見藤蔓肆意生長穿破牆壁,磚石松散垮落的聲音。

不難想象,如果是人被這些藤蔓絞住會是什麼下場。

站在最前面的村長和尖臉婦人看著蠢蠢欲動,似乎想向他們靠近的藤蔓,差點抑制不住慘叫聲。

意識到這些肯定是神蹟,想想是兒子/侄子受山神信任的證明,兩人的表情才略微好轉。

“接、接親啊,好、好好,新娘子馬上出來。”

那男人看向說話的李父,臉上是刻板的微笑:“夫人眼睛不方便,需要引路。”

他的長相很普通,有種扔進人群裡就認不出來的氣質。

喜樂依舊在熱鬧地吹奏,任由誰聽了都會會心一笑地祝福新人。

但樸實男人背後是暗紅的轎子和恐怖的藤蔓。

目睹了剛才它們一路過來,李母哪裡敢怠慢,嘴唇哆嗦了下,馬上道:“我,我馬上去接。”

男人卻忽然看了一眼落簾的轎子,猶豫一下,還是說:“不用了。”

他說話間,一根藤蔓已經蜿蜒進入院子。

它附近的村民都下意識驚恐地躲開。

但拋開別的不說,這根藤蔓其實非常好看。

通體是翠綠色,隱隱有種寶石一般半透光的質感,在清晨的光線下略微發光。

它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直朝著裡屋進去。

中年男人擔憂地看了一眼藤蔓進去的方向,又看一眼轎子,最後還是收回眼神,對著院子裡的眾人說:“這是聘禮。”

“聘禮?”說話的是李家親子李耀光。

村民們畢竟早就或多或少地見過神蹟,知道那些藤蔓是山神的手筆,勉強說服自己它們沒有危害,也就冷靜下來。

回過神就聽見李耀光聲量頗大的一句話,很快都理解了他為什麼失態。

給李家養子的彩禮,以李父李母的德性,最後肯

定還是會落到李耀光手上。

這陳福這麼受山神的器重,迎親都能請動這種神蹟,聘禮肯定也不簡單,說不定就會有什麼能救人一命的神丹妙藥。

李家怎麼這麼好命?

就是可憐了養子。

聽聞聘禮,村長和尖臉婦人都一愣,想說什麼,但對上中年男人和那些藤蔓,又內心忐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兒子/侄子還給了聘禮?

他們怎麼都沒聽說過這回事。

兩人盯著那個臉生的中年人,還有後面那頂暗紅轎子,再想想他們之前的盤算,心底莫名下沉打鼓。

箱子被放到眾人面前打開。

一箱是各種寶石。

一箱是布匹綢緞。

還有一箱是空的。

男人說:“這一箱要看夫人喜歡什麼,主人會送。()”他的語氣平淡,後面的東西大同小異,就不多展示了。?()?[()”

就這麼兩箱已經讓李家人看傻眼了。

就那些寶石裡取部分,也夠他們家揮霍一輩子。

李耀光垂涎欲滴,忍不住前走了一步。

但箱子關上,又被藤蔓抬了回去。

李家人錯愕,顧不得害怕。

李耀光眼睛都綠了:“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男人睇他一眼:“這是給夫人的聘禮,當然屬於夫人,由他支配。”

李耀光急了:“什麼意思,你們就是不想給聘禮!就這麼讓我看了又……”

李母慌忙拉了拉兒子。

李耀光看著那些如蟒蛇一樣粗的藤蔓,彷彿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馬上冷靜下來。

他嚥了下口水,不敢說話了。

但心裡想,就時瓷那個身板、窩囊脾氣,到時候他讓爸媽去要,再拿孝道一壓,東西還不是他們的?

此時屋內傳來了向外的腳步聲,院子裡的人一頓,各樣目光都朝著換好衣服出來的少年看去。

完全不像是小山村能養出來的人。

白皙的皮膚被紅衣映成了氣色極好的桃花色。

一張臉不帶任何脂粉,唇色不點而紅,微垂的眼睫濃密,眼瞼彷彿自帶眼線一般往眼尾勾勒。

桃花眼半闔著,眼珠依舊清澈,黑白分明。

莫名就比剛才看過的那些寶石更讓人印象深刻。

少年一隻手扶著藤蔓,從屋門口的門檻往外走。

纖長的手被盈翠的植物襯托得愈發像是一件藝術品。

別說是村民看得都是一呆。

哪怕是看慣了的李父李母,以及對這個便宜養兄弟心懷妒忌和惡感的李耀光也一愣。

李耀光回過神,難堪地收回了視線。

長成這樣,怪不得會被看上嫁人。

中年人身後的轎子有了些動靜。

感覺到什麼,中年男人馬上低頭,不敢多看,心中卻想。

他們這位夫人……好像一點也不奇怪那些藤

()蔓。

還有這樣的形貌,難怪主人要親自來接。

但主人是什麼時候認識少年的?

時瓷握著藤蔓出來,模糊的眼前亮起的光芒彷彿都在為他指路。

藤蔓表面略有些粗糙,跟掌心皮膚接觸存在感鮮明。

彷彿無意,藤蔓上的葉子蹭了下他的手掌心。

察覺少年停了腳步,就裝作被風吹動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搖了下。

時瓷:“……”

他看不清,但能感覺到手指被摩挲的癢,沒忍住扯了下葉子。

時瓷圓潤的指肚觸碰到葉片,在外人眼中極其駭人的藤蔓忽然就開出了雪白的小花。

點綴在為少年引路的翠綠上,溫柔地引著他繼續往前走。

包括門檻在內,一切障礙都已經被肆虐的藤蔓壓平,盲眼少年走得穩穩當當。

沒有回頭看一眼。

等時瓷出了門,村長和尖臉婦人眼巴巴地看著那些箱子想追出門。

村長心裡也納悶。

兒子不是說好就玩玩,不聲張嗎?怎麼現在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難道時瓷真的命格特殊,對神廟有益?

“兒媳啊,這些……”

村長腆著臉,話還沒說完,就被中年男人上前攔住。

那張普通樸實的臉,一瞬就陰沉可怖起來:“你在亂說什麼?”

村長手裡用來做姿態的柺杖都嚇得掉在地上。

還沒發出動靜,就被蜿蜒的藤蔓絞成碎片。

村長結巴道:“我,我兒子是陳福啊,你不是叫他夫人嗎?”他以為這個氣勢驚人的男人是兒子指派來接親的人。

中年男人想起了那個腆著臉留下來在門口掃地的男子,眉頭皺起來。

那個冒充神僕的男人膽大,他的爹比他更膽大。

居然敢管夫人叫兒媳?

中年男人冷聲,說出的話將所有人都凍在原地:“我說的夫人是指山神夫人,迎親隊伍跟別人無關!”

“至於陳福……”他的語氣危險起來,“倒是有一個普通人冒充神僕,對外出售進入神廟的名額謀取私利,也叫這個名字。”

村長和尖臉婦人臉色煞白,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村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們。

少年已經上了轎子,在喜樂中,藤蔓和木人們又架著轎子離開。

隨著迎親隊伍遠去,李家頭頂天空陰雲匯聚,只有隊伍上方的天空依舊是如洗的碧藍色。

中年人臨走前,轉而看向李家三人,意味不明道:“有一句話要轉告給你們,神明想要收回的東西,即使人跑到天邊,該還的也會還回去。”

藤蔓跟著隊伍撤回,紮根傾軋的李家外牆沒了支撐,“轟隆”一聲徹底倒塌。

腿軟跌坐在地上的又多了三人。

抱著各種想法過來的村民們也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鄙夷地看了眼地上幾人,連多在這裡待一秒都嫌晦

氣,匆忙離開。

只在看到外面藤蔓留下的痕跡後敬懼又虔誠地鞠躬。

李家的養子真是好福氣啊。

但凡李家對他上心些……現在不跟著一步登天了?

李家父母心中也是同樣的想法。

悔恨、恐懼、零星的期望交雜。

三人先是抱頭顫抖,李母最先開口:“現在時瓷成了山神夫人,他要是把之前的事情一說……那神明肯定就知道……”

李耀光瞪她一眼。

李母心驚肉跳地閉嘴。

李父抽了一杆煙,手還直哆嗦,但語氣陰狠:“不會,他的性格你們還不知道。至於那位……祂不是人,時瓷就剩這麼點時間,肯定來不及。”

提到神廟,三人跟村人的反應一樣,比起虔誠敬仰,更多的是畏懼恐懼的臣服。

*

寬大的轎內。

時瓷掀開簾子進來,又把簾子放下,就聽不見外界一點嘈雜的動靜了。

連喜樂聲都沒有,安靜得不像進了轎子,像進了另外一片單獨的空間。

藤蔓全都被不甘地擋在外面,時瓷又看不見,只能摸索著坐到裡面。

轎子被佈置得很軟,移動也非常平穩,感受不到什麼顛簸。

時瓷剛放下心,搭在座墊上的手往旁邊挪了點,就碰觸到了其他東西。

很硬,有點硌手,接觸時把少年圓潤的指肚都按平了。

有點像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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