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諾 作品
第 95 章
紀羨吱想起沈小姐,笑著說:“是一個很好的人撿了我。”
撿?
這個特殊的字眼讓程星有些不舒服,她耐心地說:“小紀,你不是個物件,不要說撿。”
“是收留還是收養?”程星問。
“算是收留吧。”紀羨吱說:“她給我提供了房子,還給了我錢。”
如果沒有沈小姐,紀羨吱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漂泊。
而且沈小姐得知她想學表演的時候,也只是冷冷地說:“你的未來自己做主
。”
紀羨吱覺得,沈小姐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但這些話都不能跟程小姐說。
在外邊,紀羨吱要裝作不認識沈小姐,要裝作跟沈小姐沒關係。
不論她們昨夜經歷了怎樣的繾綣,在床上如何廝磨,離開那幢別墅,她便與沈小姐毫無瓜葛。
沈小姐那樣光鮮亮麗的人生,不該和她這樣低劣的人扯上關係。
程星不由得懷疑起紀羨吱的話,倒不是懷疑紀羨吱騙她。
而是對於紀羨吱來說,她這個沒見過幾面,跟她說了一些雞湯道理的人,在紀羨吱眼裡,也是很好的人。
紀羨吱看上去沒什麼心眼,很容易被騙。
程星還想問幾句,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真的很像操心的老母親。
……
因為紀羨吱那句話,程星還真代入了角色。
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今天見過姜瓷宜後,弄清楚晚宴的真相,她和紀羨吱很可能會變成單純的工作關係。
所以不能對紀羨吱投入太多情感。
不管她多可憐。
程星及時管住了自己的嘴,沒再多問。
-
程星照舊去接姜瓷宜下班,就讓紀羨吱在車裡等。
但沒想到她接了姜瓷宜下樓時,紀羨吱跟犯了錯的小孩一樣站在車邊。
姜瓷宜坐在輪椅上,到她面前時,那雙清冷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紀羨吱躬身和她打招呼,語氣謙卑:“姜小姐。”
“好久不見。”姜瓷宜冷聲道。
紀羨吱莫名打了個哆嗦,卻不敢說什麼。
程星不知姜瓷宜想做什麼,只能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彷彿是一場無聲的對峙,在這漫長的對峙中,姜瓷宜用冷淡的眼神打量過紀羨吱,紀羨吱只偶爾抬起頭,餘光掃一下便又低下頭。
良久,姜瓷宜問她:“餓不餓?”
紀羨吱:“對不……啊?”
紀羨吱發懵的表情有些好笑,姜瓷宜問她:“晚上要不要去家裡吃飯?”
紀羨吱:“……”
她下意識看向程星,程星只說:“聽阿瓷的。”
紀羨吱點了點頭,卻又想到蔣助理之前的叮囑,便說:“我晚上十點前要回家。”
“到時候讓人送你。”姜瓷宜說。
紀羨吱怯聲道:“謝謝。”
上車之後,紀羨吱坐在後排中間的位置,她偷悄悄看過幾次姜瓷宜。
姜瓷宜表情都淡淡的,沒有問之前那件事,她也不知該如何提起。
越是不解釋就越忐忑,最終還是忍不住坦白:“姜小姐,那天在晚宴上的事雖不是我本意,但我還是要跟你道歉。”
姜瓷宜嗯了聲,示意她繼續說。
紀羨吱之前就已經組織好了語言,但要解釋時大腦又一片空白。
深呼吸了幾口氣,她才說
起那天的情況。
去之前經紀人告訴她是去唱歌的,她還以為就像平常的商演一樣。
但沒想到去了之後劉檸給了她飾品,讓她去把東西放到姜瓷宜包裡就行。
紀羨吱不願意,但劉檸她們一幫人將她圍起來,讓她不要不識好歹。
還有人看見她這張臉起了別的心思,是劉檸讓對方不要在晚宴上惹出事來。
聽到劉檸這句話,紀羨吱便僥倖地想,劉檸應該也不想晚宴出事,所以她放個飾品也沒關係。
所以謀劃了那一場偶遇,跟姜瓷宜在衛生間打照面的時候把飾品悄悄放在了她包裡。
後來姜瓷宜被汙衊偷東西,她就站在人群裡,雙腳像被膠粘住了一樣,遍體生寒。
而劉檸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光眼神中的威脅就把她嚇得不敢動彈。
如果不是沈小姐解了圍,把她帶出來,那她一定會被發現的。
沈小姐也教育過她。
就算開始不知道,但當姜小姐被那麼多人圍著汙衊是小偷的時候,紀羨吱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姜小姐的原諒。
她講的時候把自己受到的威脅一筆帶過,精簡地說了當天的情況。
程星和姜瓷宜安靜地聽完,久久沒有言語。
紀羨吱有些緊張地看了眼她們,低著頭悶聲道:“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也不奢求您的原諒。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沒辦法穿回過去改變,道歉是真的,無能為力也是真的,你們不想再見到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道歉時聲音還有點抖。
姜瓷宜卻問她:“你很缺錢嗎?”
紀羨吱微頓,也還是誠實地點頭:“嗯。”
沈小姐雖然會給她錢,但她從上大學以後就沒有花過沈小姐的錢了。
欠得太多了,還不清。
“如果那天劉檸給你一百萬,讓你把我推進泳池或是關進房間裡,你會做嗎?”姜瓷宜又問。
紀羨吱愣怔,隨後很輕地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給姜瓷宜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欺負過誰?我唯一的籌碼大概是裝柔弱騙你,可我撒謊的時候會不自覺手抖,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的。”
紀羨吱也很誠懇地說:“我不確定你設想的情景裡會怎麼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做不到。不過我會害怕,因為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不答應劉檸,可能是我會被推進去或是被關進去,弱者……總是沒什麼選擇權的。”
“假設你可以做到呢?”姜瓷宜問:“你會做嗎?”
聽起來姜瓷宜是在問她的良心選擇。
任誰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義無反顧地否認,說自己不會做,說自己多麼善良。
但紀羨吱仔細想了想,卻緩緩搖頭:“對不起。在那時不認識你的情況下,要選擇我和你其中的一個,我會選我自己。所以在你設想的情境裡,如果我有能力害你
,我會害。”
可能會因為害了人而夜夜無眠。
也可能會在害了人之後再去報警或是頂著壓力去求助沈小姐。
但在那種情況下,她肯定優先自保。
紀羨吱或許沒有別的能力,但她的求生慾望很強。
只要能活下去,她會很努力。
所以在沒有選擇權的底層人生裡,她可能會傷害到很多人。
並非主動,而是被迫。
可被迫,就不算一種傷害了嗎?
所以她不會為自己辯解。
傷害就是傷害,不問緣由。
對於被害者來說,你所有的理由都是詭辯。
紀羨吱很深刻地明白這點,所以只能低著頭沉默。
她知道,和程小姐之間的緣分也就到此了。
但真的很感謝程小姐對她說的那些話。
仔細回想,她的人生裡似乎沒出現過程小姐這樣的角色,亦師亦友,如姐如母。
從來沒被人這樣肯定過她的價值。
所以那天跟程小姐交談過之後,她一直都很開心。
紀羨吱也不想繼續待在車裡影響她們兩人的心情,抬起頭強扯出一抹笑,溫聲道:“兩位姐姐,把我放到前邊的路口就行,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姜瓷宜卻笑問:“真有事還是假有事?”
紀羨吱抿唇,沒有回答。
“答應了去家裡吃飯,就先吃個飯。”姜瓷宜說。
聽到姜瓷宜的話,程星就知道姜瓷宜不準備計較這件事。
紀羨吱卻不好意思厚臉皮跟著去:“不了,我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不是覺得她很像你媽媽麼?”姜瓷宜揶揄著說:“那我不能像你姐姐?”
紀羨吱錯愕:“啊?”
程星在一旁無奈地笑:“輩分亂了啊。”
姜瓷宜勾唇:“我應該比她大不了幾歲,所以是姐姐。”
“難道我就比她大很多嗎?”程星反問。
姜瓷宜:“你比較能操心。”
程星:“……”
紀羨吱坐在後排看她們旁若無人地拌嘴,頗為羨慕。
等到她們拌嘴結束後,姜瓷宜才平靜地說:“如果你說不會害我,那才是假的。所以你的答案我很欣賞,你的演技我也很喜歡,希望以後你能拍出更好的作品。等你哪天大紅大紫,記得給我簽名。”
“啊?”紀羨吱驚呆,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恨我嗎?”
“這麼點事我就要記恨你,那我活著得有多累?”姜瓷宜反問。
紀羨吱低斂眉眼:“可我做了很讓人討厭的事。”
“你也說了,弱者是沒有選擇權的。”姜瓷宜說:“在劉檸那,你只是一把刀。我被刺傷以後,就算要恨也是該恨拿刀的人,而不是恨一把刀。”
紀羨吱怔愣許久。
姜瓷宜回頭在她面前敲了個響指,把她遊離的思
緒喚回來:“嘿。”
紀羨吱看著她,滿眼崇拜:“你好通透啊。”
姜瓷宜:“……”
紀羨吱夸人的時候非常真誠,尤其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你看,發自肺腑的誇讚會讓人一瞬間產生不配感。
“還好。”姜瓷宜低咳一聲掩飾尷尬:“等你長大也會這樣的。”
紀羨吱頓時失落,卻又帶著幾分憧憬地問:“會嗎?”
姜瓷宜篤定地回答:“會的。”
-
姜瓷宜並不覺得跟紀羨吱去探討晚宴那天的事情,對現狀會有什麼改變。
而且罪魁禍首分明是劉檸。
紀羨吱甚至也是受害者。
姜瓷宜見多了她們這圈裡折磨人的手段,所以不覺得紀羨吱為了自己去害另一個不相熟的人就是壞。
人的好壞很難界定。
對於紀羨吱,她也想伸手拉一把。
姜瓷宜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因為程星那麼說了,所以願意給紀羨吱一個機會。
況且,她清晰記得在晚宴那天,紀羨吱是唯一蹲下來跟她說話的人,眼裡沒有半分歧視。
紀羨吱或許被逼著做過錯事,但絕對不是個壞人。
晚飯仍舊是周姐準備的,紀羨吱坐在席間頗為不安,時而看看程星,時而看看姜瓷宜。
最終也沒吃多少。
姜瓷宜問她吃飽沒有,她只溫聲說:“下午程小姐請我吃了肯德基。”
姜瓷宜便沒再逼她。
飯後姜瓷宜緩了會兒就上樓去做復健了,程星要陪同,姜瓷宜卻讓她陪紀羨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