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竹 作品

第 13 章 第十三時間

 他們兩人爭吵,永遠都是江會會夾在中間。

 要是真打起來了她也攔不住,只能在打架前努力勸好。

 現在情緒激動的明顯是周宴禮,所以江會會斟酌一番後,決定先從周晉為這裡下手。

 她鼓起勇氣,扯了扯他的袖口。

 後者察覺異樣垂眸。

 見她眼神渴求,盯著他,表情可憐。

 江會會是那種很典型的小白花長相,加上性格原因,所以總是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感覺。

 雖然她也的確好欺負。

 在食物鏈低端,誰來了都能咬一口。

 周晉為看不上弱者,可能是骨子裡存在的劣根性,在他那樣的位置,他可以輕易看不起任何人。

 可江會會帶給他的感覺很奇怪。

 具體奇怪在哪他說不上來,只是偶爾,他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因為覺得她可憐,所以可以容忍她暫時闖入自己的領地獲得庇護。

 江會會的哀求持續了很長時間。

 周晉為還不至於到這個程度,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惹怒了他。

 他將手搭放在她正拉著自己衣袖不放的手背上,輕輕握住:“去看醫生吧,最近流感盛行。”

 他的掌心溫熱,但江會會卻有一種被灼到的感覺。

 她不敢看他,低垂眼睫,點了點頭。

 司機將車開過來,帶著他們去了最近的醫院。

 這個點了,輸液大廳人還是很多。

 看來這次流感來勢洶洶,短短半月就席捲了幾乎半個平江市。

 周晉為去辦理住院手續了。

 至於為什麼是他去辦理,因為他們三個中,只有他一個人有錢。其他兩個都是兜比臉乾淨的窮光蛋。

 周宴禮排完隊回來,手上拿著幾瓶藥水,還有未拆封的輸液管。

 他和周晉為的身高在人群中很顯眼,所以江會會不需要費力去找,一抬頭就能看到。

 他們和身邊的人相比,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旁邊有人踩了他的鞋沒道歉,就這麼目不斜視的走了。

 要是以往,以周宴禮的脾氣,必定會一臉兇狠地攥著對方的衣領子,將其重新扯回來,讓他老老實實和自己還有自己的鞋道歉。

 可現在,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問江會會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江會會點頭,就是有點......動彈不得。

 穿太多了。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衣服,還有兩件外套。一件周宴禮的,一件周晉為的。

 原本週晉為那件穿在裡面,但周宴禮越看越不爽,替她把順序換了一遍。

 讓自己的外套在裡面。

 江會會在心裡嘟囔他幼稚。

 心裡卻莫名湧上一股暖意,與這個寒冬不符的暖意。

 她看了眼坐在她旁邊清點藥物的周宴禮,又看了眼住院辦理窗口前

 辦理繳費的周晉為。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來醫院看病有這麼多人陪她。

 從小到大,她生病了都是自己去醫院。小區那兒都是之前的燒瓷場老員工,大家都認識,包括附近的職工醫院。

 雖然燒瓷場倒了,可醫院留了下來。

 江會會每次去打針,醫生都會問她:“今天怎麼又是你一個人,這麼晚了,待會回去也不安全。記得給你媽媽打個電話讓她來接你。”

 江會會低著頭,小聲說:“媽媽工作很忙,我不想麻煩她。”

 然後醫生叔叔就會誇她一句,真懂事,我家囡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她吃個藥都需要人哄。

 江會會低下頭,不再說話。

 她知道的,這通電話就算打了也沒用。媽媽只會數落她嬌氣,打個針還需要人陪。

 辦理好住院手續,單獨的vip病房。

 是周晉為剛才那一通電話起了作用,原本院長打算親自過來的,被他拒了。

 只是一個小感冒而已。

 他的確不理解周宴禮那種過激的情緒,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普通感冒而已。

 輸上液之後,江會會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睡著之後,周晉為中途離開了一會兒,他去醫院樓下抽菸,想要解解乏。

 折騰了一晚上,他的確有點累了。

 沒多久周宴禮也下來了。醫生說讓病人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著。

 夜晚冷,寒風一陣兒一陣兒的。

 周宴禮這次沒找周晉為要煙。

 他自己有。

 點了一根,蹲在路邊默默抽上。

 一個站,一個蹲。

 周晉為往他那邊看了一眼,見他指間夾著煙,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這人平時吊兒郎當慣了,總是一副不著調的神情,少有這麼嚴肅認真的時候。

 醫院的急診室,到了晚上總是不太平。

 時不時有救護車開回來,醫生護士推著醫療床往裡面衝,和死神賽跑。後面跟著哭喊的家屬。

 “這病不好治。”

 長達數十分鐘的安靜後,周宴禮狠狠抽了一口煙。

 突然開口。

 周晉為再次看向他:“什麼病?”

 他知道周宴禮指的是什麼。

 他之前和他說過一次,他中年喪偶,還說他妻子是病逝的。

 結合前後話來看,說的應該就是江會會。

 他雖然還是覺得這事兒離譜,但如今好歹能有耐心聽他全部說完。

 周宴禮神情凝重,他在地上摁滅了煙:“癌症,肺癌。”

 周晉為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煙,也默默將其掐了。

 周宴禮有時候也在想,既然他能回來,那他爸爸有沒有回來過?

 可如果他爸真的回來過,為什麼江會會還是死了?

 還是說,他失敗了?

 周宴禮總質疑他爸對他媽的感情。畢竟在他看來,那麼冷血無情的人,很難想象他掏心掏肝去愛另一個人的樣子。

 可週宴禮也確信,他爸對他媽的死亡是有執念的。不然也不會在他媽去世那麼多年之後,依舊每年撥大量的贊助經費給各大研究所。

 甚至於慈善機構。

 畢竟周晉為才是經歷完這一切的人。

 妻子死在自己懷裡,又獨自走過漫長的一十年。

 -----------------

 周宴禮站起身,拍乾淨身上的雪,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照顧就行。()”

 沒事。?()”周晉為似乎不打算現在就走,“反正天也快亮了。”

 周宴禮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微眯:“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江會會吧?”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反問他:“我不能擔心她?”

 周宴禮又恢復到往常的吊兒郎當:“能啊,當然能。你能留下來我求之不得,沒你我們明天連飯都吃不起了。”

 周晉為眼神瞭然:“上次給你的全花沒了?”

 說到這個周宴禮就來氣:“都給你老婆買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全是她幾個姐姐穿剩了給她的,把她這兒當垃圾回收站,什麼垃圾都他媽往她這兒扔。”

 周晉為想起,他好像很少看到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為數不多的幾次,的確不怎麼合身。

 他從外套口袋取出錢夾,裡面那張沒有限額的卡剛抽出來,卻突然想到什麼,他眉頭微皺,又將其按回去。

 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地給這個人錢?

 就憑他口中的瘋言瘋語?

 他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估計也快瘋了。

 -----------------

 江會會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周宴禮平時那麼莽撞的一個人,今天連開門的動靜都刻意放輕了很多。

 怕吵醒她。

 外面估計在下雪,他肩上頭上都落滿了白色。

 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件,想來是在醫院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裡生起些愧疚來,覺得自己給他添麻煩了。

 周宴禮見她醒了,也不再刻意收著勁兒,大咧咧進來,裝著早飯的塑料袋打了個結,他咬在嘴裡,空出手將角落的摺疊桌給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