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六十六章
他笑問:“你們人類姑娘是不是都喜歡這些?”
楓谷中居住的族裔很複雜,人、妖、仙族都有,因此習俗也複雜,便是各界習俗混著一起過。
白茸低了眼眸,良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喜歡便好,走,帶你去玩玩。”九鬱只要她高興就好,於是陪著她一路玩。
路過攤販時,他給她選了一盞花燈,不由分說塞入了她手中,要她拿著。
白茸:“你知道花燈會的習俗呀?”
九鬱不假思索道:“我看別人都有,你喜歡嗎?”或許是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點過傻了,他只能朝她一
()笑,琥珀色的眼裡滿是笑意。
白茸唇忍不住愣了,抬眸看向那雙眼。
九鬱雖原身是蛇,卻無半點她曾經印象中蛇的陰冷,反而更像某種大型犬科動物。
兩人眼睛顏色酷似,那人的一雙眼更狹長些,平日只覺冷清秀致,一旦他沉下面容冷眼看人時,便覺出十足的傲慢睥睨的煞氣來。更像可怕的冷血的獸。
她雙肩微微發顫,努力讓自己思緒全放回九鬱身上。
九鬱在楓谷相當有人望,許多攤販都認識九鬱,一路上,到處都是不認識的人和他熱情打招呼,九鬱一一耐心回覆過去、
“這一位是?”她更是被無數人詢問。
“我的未婚妻。”九鬱便答。然後說他們昏禮在即了,笑容滿面地邀請這些人到時候來昏禮玩,人多才熱鬧。
白茸最開始還會不好意思,聽多了,也習慣了。
“這個你喜歡看嗎?”走到一處戲臺邊上,九鬱又問。
這裡竟然也有唱儺戲的。
妖界的儺戲比起人間更加精巧華美,正在唱的這一出折叫做《捉黃鬼》,這一出儺戲講的是天鬼入世,給世間帶來無數災殃,洪水、瘟疫、火災……最後,眾人將邪惡的黃鬼處以火刑。
白茸便隨著九鬱,隨便看完了這處,看到有幾個頭頂著各種耳朵的精怪也擠在人群中,在摺子結束時鼓掌,不由也覺得幾分案可愛。
儺戲一般都會販面具。
白茸崔錯開了視線,預備叫九鬱走,對面卻走來一玄衣男人,面上覆著一個青面獠牙的猙獰鬼面。
白茸頓時走不動路了,腳像是生了根一樣,被釘在了地面,面容瞬間褪去血色。
那男人也注意到她了。
畢竟她反應實在太大,太明顯。
他撓了撓頭:“小娘子,我嚇到你了?”
摘下面具之後,露出的是一張濃眉大眼的男人的臉,平平無奇。
她耳朵邊似乎還在嗡嗡作響,低了眼,小聲說:“抱歉。”
九鬱拿著兩串糖葫蘆回來,塞了一串給她:“怎麼了?”
“羅山,你欺負我未婚妻了?”他不客氣,錘了這男人一拳。
“九爺,你可真是冤枉人了,你家這小娘子,在路上,一看到我這面具,就給嚇得臉色發白,站這一動不動,怎成我欺負她了。”
“沒事的。”她拉了九鬱衣角,拉著他快走。
走出了一段,她才意識到自己汗水涔涔,面色蒼白。
一陣冷一陣熱。
她太傻了……已經過了那麼久了,那個面具早沒了。
況且,當時她哭著,卑微地從楚挽璃手求回了那個面具,之後就小心地藏在了青嵐宗自己的住處,鎖在了匣子裡。
這面具也不可能在他身上了。
“阿修羅儺面醜是醜了點,有這麼可怕嗎?”九鬱摸著下巴。
“阿修羅?”
“對,方才那一張是阿修羅王
的儺面。”
傳聞中的阿修羅王生於海底,是一位嗜戰的惡神,與天帝的那一場惡鬥,流血漂櫓,死傷無數。
曾經那一場花燈會,少年少女兩情相悅,都是情竇初開,心裡眼裡都只有彼此。
只想著,在一起的時間能多一點是一點。
那時她滿心滿眼都是他,戲其實也沒聽進去多少,止不住小鹿亂撞。
那一場儺戲,她被他藉故牽起了手,就牽了好久,壓根沒聽進去一個字,聽完後,還稀裡糊塗的,以為那是尋常羅剎面具,買了便送了他。
如今回看,那是不是其實是一句讖語。
天道在提前告知她。
他是食人的惡鬼而非謫仙。
她食不知味,呆呆咬著糖葫蘆,唇沾了豔色,九鬱一瞬不瞬看著。
只覺她人比花嬌,簡直太好看了。
只是……他有些忸怩,想著反正就一日了,明日便是他的妻了,便又忍了,只是拿手帕,叫她自己擦了擦。
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擴散開。
把她拉回了現實,白茸朝九鬱真情實感笑了笑。
她心想。
如今,她和九鬱在一起很好,很安穩,很幸福。
九鬱把她救了回來,又給了她一個新的家,她從心底感激。
她現在大部分時候都很平靜,很少有那樣可怕激烈的情緒波動。
可以過上不做噩夢,不發寒疾,不被羞辱的安穩日子。
她不奢求什麼更多,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
這一日清晨,天光未亮,還霧濛濛的。
陰山王聽到下屬彙報,龍君已經抵達陰山時,登時便驚醒了過來。
他頓時慌張得從臥榻上怕了起來,披上外衣,收拾著穿上了靴子。
“九鬱呢?”他邊穿著衣,邊問王妃。
王妃也被他慌張感染,語氣不由得有些飄:“九鬱提前下山了,說是要帶小木出去玩幾日。”
“這孽障。”陰山王氣得不知如何是好,赤色的臉漲得更紅。
知子莫若父,他如何不瞭解九鬱的心思,無非是就是見他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想要先斬後奏罷了。
陰山王戴好發冠,急匆匆問王妃:“你可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九鬱臨走前和王妃說過,王妃遲疑了一瞬,對上丈夫要吃人的目光,最終還是不得已說了出來。
“走,速速和我一起去見龍君。”陰山王不由分說。
……
雲霧之中,那一盞有夔龍印記的雲輦停在山巔。
他獨自站在白玉觀景臺上,眺著遠方。
打扮很簡單,一身便裝。
陰山王和王妃匆匆趕來,行禮。
陰山王道:“匆忙之下,禮數不周,還請龍君不要見怪。”
說完,他方才抬眸,去看沈長離臉色。
他面上倒是也看不出多少怒
容。
“臣已經命人準備好了宴會。”陰山王試探。
龍君沒什麼反應。
他方才說了到這裡後的第一句話,聲音不高,聽在陰山王耳中,卻宛如一道遲來的炸雷,轟得陰山王七魂六魄掉了一半。
他問:“陰山九鬱在哪?”
“犬子正好出門遊玩了。”
“遊玩?”他重複了一遍。
陰山王跪拜道:“九鬱此前不知那女子和王上有舊。”
“臣現在立馬去喚回他。”
沈長離沒言語。
遠處赤色山脈在雲霧中蜿蜒,看不清晰,朦朦朧朧。
他狹長上揚的眸子微斂,輕聲說:“孤素來有個怪脾性,但凡用過的東西,再不合心意,寧可毀了,也不會再讓別人用了去。”
“世子現在在何處?”他再問了一遍。
王妃面色發白,觀景臺上風聲呼嘯,將她挽好的鬢髮都吹亂。
他站在那裡,分明神情淡淡著看著你,卻讓人從骨子裡發寒。因身上透出的血腥和殺伐之氣。
和那宴席上的溫潤青年宛如不是一個人,他這兩張面孔切換得天衣無縫,卻判若兩人。
過了一瞬。
陰山王道:“去了,陰南的楓谷。”
他略一頷首。
他這一次,來得走得也快,待到青年背影消失後。
陰山王妃剋制不住垂淚,哭喊道:“你為何要告訴龍君九鬱在何處?
“你這老不死的,是不是要害我孩?”她完全不要了儀態。
他看起來就是來者不善,以這一位傳聞裡的心狠手辣,萬一將那些對付佞臣的手段用在九鬱身上,他如何受得了。
“你真以為,我守口如瓶,龍君就找不到?”陰山王疲憊道。
以他的修為和如今的地位,找到九鬱,只是時間早晚。
甚至他可能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最後給他們一個機會。
或者,就是單純就是想看他們主動說出來而已。
這種時候,他順著來,說不定還可以保住九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