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五十七章





只可惜,龍骨被他完美煉化,如今成了他自己的力量,他自主意識卻沒被天闕影響半點,依舊想做什麼做什麼。




他不信任人,不給出愛,也不需要愛,只相信絕對的利益與力量。




楚復遠即將天人五衰,早不可能是沈長離的對手。




從他徹底煉化天闕的龍骨開始,整個九州,已經沒有修士,可以在他手下走過五合了。




楚復遠大笑道:“你敢殺挽挽,還想讓我再打開天塹,讓你飛昇。”




沈長離毫無波動。




楚復遠說:“如今既已至此,無論你怎麼辦,白茸也不可能回來了。”




“她完完全全是死在你手中的。”




死於他的涼薄與殘忍。




所有人都知道,白




()茸是被沈長離拋棄、鄙夷的前未婚妻。




若是他之前稍微表現出一點對她的憐愛與維護。如今(),整個九州?()?[(),誰敢偷天換日,將沈負雪的女人送去祭妖?




沈長離沒說話,抬起那雙冷酷,凍湖一般的眼,看向楚復遠。




他原來還是會有情緒波動的啊。




“你們非人性情都這般無情酷烈,終究不是人啊。”




楚復遠大笑道:“你知道白茸是誰嗎?”




“她是你以前最愛的未婚妻啊,從小呵護到大。你寧願捨棄一身劍仙修為,也要下山去和她相守,都已經早早與我說了離開宗門的時候。幾年前,你得知她生了病,本是閉關突破的關鍵時期,寧可違反宗規,自領一百鞭刑,也要下山找她。”




“你抽掉了情絲,又改修了無情道。但是,心魔是壓抑不住的,況且,你身上的赤葶毒也復發了吧,沈長離,你離走火入魔不遠了,遲早會被反噬,自食苦果。”




“到時候,你就可以全部想起來,細細品味親手殺掉愛妻的快感了。”




“我期待那一日……”




楚復遠話音忽然變得模糊,沒說完。




他被生生捏碎了頸骨。




沈長離面容平靜,瞳孔卻已經近乎完全龍化了。




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幾乎變成了暗金色的豎瞳。




那雙漂亮的手,骨節細長,修長如玉,卻蘊含著極為可怕的力量。




沈長離隨意扔了楚復遠的屍身,扔在了他最愛的女兒身上。




他淡而冷地笑:“你既這麼覺得,怎又還會以為,如今的我,飛昇還需要通過天塹呢。”




他剛把楚挽璃也殺了,飛昇又怎麼還會再被心魔困住?




雨水越下越大,周圍或許來了人,又或許沒來人,左右無人敢接近。




他細長的指尖上燃起了黑色的魔焰,這是他煉化業力後掌握的,還從未使用過。




沒有原因,他已經用不了自己的本命靈火了。




大雨之中,兩人屍身很快燃燒了起來,燒得很慢。




直到化為了齏粉,包括那一片鉛灰色的護心鱗。




沈長離離開了。




過了片刻。




那地上一半細碎的黑色屍骨粉末,忽然消失了。




“宿主即將前往魔界,進入新的劇情階段。”




……




白茸住的那一間小屋子位於雲築院。




沈長離去了雲築院,推開門,進了白茸房間。




室內透著一點茉莉淡淡的馨香味道。




裡頭物件不多,但是都擺放得很整齊,有少女房間的溫馨。




她的臥榻邊,擺著一對磨喝樂人偶,一男一女。




她到底還是沒捨得,讓宋惜君給她從上京寄過來了,擺放自己臥榻邊上了。




她太孤獨了,晚上睡不著,就經常抱著磨喝樂小人說話。




沈長離垂眸看著,他一眼認出,上頭有灼霜的劍氣殘餘,估計是以前




()的他親手所雕。看得出劍氣用的還不夠純熟,她竟也當個寶。




他掃向屋子一角,白茸來青嵐宗後,用的劣質木劍還收在角落裡,沒捨得扔了。




衣服就三套,都漿洗得乾乾淨淨。




她的妝奩放在架子上,沈長離看了會兒。




取下,打開一看,空空蕩蕩的,沒有首飾,只有一根以前一起逛夜市時,戴墨雲送她的木簪。




他感應到一點靈力殘餘。是以前放在這裡的寒玉簪和夔龍玉佩,都還給他了。




他拿出那一枚陽玉夔龍玉佩。並寒玉簪,給她都放了回去。




她就那樣小氣?就因為沒了這些,就要去死?




一旁木盒裡,放著幾角碎銀子。




抽屜中的賬本上,記錄自己每天的收入與開支,之前本來勁頭很足,一筆筆事無鉅細,給自己攢嫁妝。




直到今年初,就再沒有記錄了。




大概是意識到,他已經不愛她,並且永遠不會來娶她了。




沈長離安靜看著,把賬本也原樣放了回去。




櫃子裡面都是藥和藥方,還有幾本劍譜、一封信。




到離世的前一個月,她還在努力學習醫術。




看得出,房間主人過著很清苦的生活,幾乎沒有多少快樂日子。




他在室內待了很久,一處處看了過去。隨後,安靜關了門,走出了房間。




他將這個院子,都從空間中剝離,完完整整收入了自己的劍靈空間中。




*




妖祭,確實給三界都帶來了不少影響。




包括人間。




街上沒有再動不動出現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物了,大街上那一層紅色的血霧,終於也慢慢化開了。




青板橋,南淮巷尾。桑柔那一間小小的裁縫鋪子,終於又開張了。




她正指揮丫頭正在給門前灑掃,卻不料,見清晨淡淡的霧氣中,緩步走來了一人。




桑柔定睛一看。




是一個很年輕的白衣公子,袖袍似乎還沾著露水。




“公子如何稱呼。”桑柔問。




青年道:“我姓沈。”




桑柔有些不自在:“沈公子?”他神情安靜,氣質高華,但是桑柔不知為何很怕他。




“我們是成衣鋪,您是想定製衣物嗎?”




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桑柔展開信一看,是白茸以前與她約定來取喜服時間的信,對他態度熱情了些:“絨絨以前在我這裡訂的喜服,早已經做好了,不知為何她一直沒來取。”桑柔掀開簾子,進了內屋,不一會兒,便抱了一個包袱出來。




“很久以前,她和我說,她的婚期快到了,但是原來的婚服放在家中拿不出來了,所以想再做一套。”桑柔說。




瀘川被幻妖封城的時候,白茸幫她去除了身上妖氣,並且給她帶來了夫君虞風最後的遺言,那會兒,她就說了,白茸以後若是想要成婚,可以來找她做喜服。




後來白茸其實還來過幾次。看得出,她其實過得不是很好,但是每次還是都努力朝她笑,只是笑容中依舊有幾分憂愁。




“你是她夫君嗎?”裁縫眼神都毒辣,桑柔上下打量了幾下青年身架。見他窄腰長腿,寬闊挺拔的肩背,心裡大致有了數。




青年沒說話,拿了包袱,略一頷首。




“哦哦,那麼恭喜你們了,怎麼不見小茸,她是不是忙?”




青年淡淡說:“外出了。”




桑柔總覺得哪裡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既是如此,還有這個。”桑柔道,“這是絨絨以前在這裡沒事兒做的,忘在我這裡了。你也一併帶給絨絨吧。”




她拿出來的是個荷包。




已經做完了大半,只差封線了,是個入雲白鶴的紋樣,月白色,素雅精緻,右下角用銀線織著一個小小的離字。




桑柔說的白茸繡這荷包的時間,應是她剛來青嵐宗那會兒,被他從葭月臺趕走的時候。




盯著那個離字看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接過那個荷包。不知是不是沒看出是半成品,沒有猶豫,竟直接就掛在了自己腰邊了。




好在他人生得好,白袍玉帶,配上這入雲白鶴的香囊,倒是也不顯輕浮怪異,很是清雅,壓得住。




“多謝。”青年溫雅禮貌。朝她道謝,聲音也極好聽。




“沒事,不客氣,等你們新婚了,便讓小茸告訴我一聲,我去道賀。”




過了會兒,青年平靜道:“嗯。”




他望向她時,桑柔才仔細看清他模樣,眉眼淡秀,驚心動魄的好看,桑柔以前從未見過這般俊美郎君,她知道小茸是修士,這青年估摸也是了,身上那種氣質,有點飄飄仙氣兒。




他將一物放在了櫃上,離開了。




待那修長背影消失在霧中時,桑柔方收回視線。心裡替白茸高興,嫁給了喜歡的人,看起來,感情應該也和睦。




桑柔拿起了那物,手竟一晃,差點沒拿穩。




幾乎懷疑起了自己眼睛,竟是一顆夜明珠,如煙似霧,比她以前在虞府見過的最好的夜明珠品相都好太多,她甚至估計不出價格。




離開瀘川之後。




沈長離改了主意。




他將劍陣的範圍縮小了,從整個青州改成了青州二十八峰。




回到清珞峰後。




沈長離去了往生堂。




往生堂依舊燈火長明。




琉璃燈盞內,供奉著兩張藤黃紙,其上用硃砂寫著兩個生辰。




一張是他的生辰,另外一張,十一月初七,葭月初七,是白茸的生辰。




是幾年前以前放置的。他失憶之後看到了,但是也沒動,依舊放著。




夜空中,此生辰的對應的星宿已經暗淡,與紫薇帝星之間的微弱聯繫,已經幾乎完全斷裂。




沈長離看了會兒,拿走了那張寫著白茸名字的藤黃紙,回了葭月臺。




葭月臺上竟有一道流光落下。竟是李慈真。




沈長離打斷妖祭,殺了楚復遠、楚挽璃父女之事,自是震驚了青嵐宗所有高層。




李慈真看著男人模樣,嘆道:“小玉,不要做傻事。”




他其實正好到坐化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青嵐宗的劫難,早不來遲不來,卻偏是這時。




李慈真知道,他個性看似冷酷理智,實則極其偏激偏執,從來不信任任何人。




“她已經死了,找不回來了。”李慈真說。




沈長離沒抬眼,淡然道:“她沒死。”語氣很篤定。他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張滕黃紙還存在著。




並且,她的骨血、靈魂,所有的情緒,從頭到尾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白茸對她的身體沒有處置權,她憑什麼敢死的?




他語氣平靜,對李慈真:“老師,你走吧,離開青州,去外地坐化。”




他控制不住滿溢的靈力了,也不想控制,不願到時候侮辱恩師遺體。




李慈真不說話了。他看向一旁花池,裡頭漂浮著一株淺色蓮花。




那是沈長離前段時間前從蓬萊仙境中弄來的的珍貴靈植,可以與龍鱗煉藥,有生骨固定魂之效,至今,依舊還被他的靈力溫養著。




只是,如今,已經永遠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