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四十一章





他神情淡漠,只是隨意甩了甩手腕,毫不在意手上傷處。




青姬道:“脾氣不要太臭了,你也這般年齡了,找個人很正常。”心鱗都有了,按理說已經可以擇偶了,他就是不碰女人,青姬還希望他能在飛昇前,給她生出幾條小龍來呢。




“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以前說喜歡那位小白姑娘呢,又說不喜歡了。




沈長離一言未發。




一旁長劍回到了他修長的手中,底下懸著一個編織粗糙的白色劍穗。




男人沒管流血的手腕,修長的手指撫弄過劍穗,不知在想什麼。




他也沒在宮內多停留,穿好衣裳,拿了劍,便出宮了。




灼霜道:“主人,看來,需要趕早飛昇了,昨夜實在兇險。”




沒弄好,萬一失控了,靈力暴走,後果如何都說不好。




沈長離眸色淡淡,倒是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生死,他問灼霜,“以前,我與你提過這些後遺症嗎?”




“提過。”




以前,主人與它說起龍骨的事情,只說過一次,沒說自己會如何,倒是與白姑娘有關。




他說,不想看到她死在未來的他手裡。




龍骨毒發作起來,無論是作為他的妻,還是他最愛的人,白茸都首當其衝。




而且,他也不願在她面前生生變成失控的怪物。他說,白茸那樣的傻,再怎樣不堪的他,她都會不離不棄跟著,也不會知道要拋棄他。




……




只是,如今沈長離禁止它對他提起白茸,灼霜也沒法說出這些。




沈長離在籌劃回青嵐宗的時間。




往魂燈可以拔除記憶,有必要時,他便回青嵐宗,再用一次。




他唇角含了一絲冰冷的笑。




不是要當陌路人麼,那便當得徹底一些。




她早日嫁人,他也擇日飛昇。




便再沒有瓜葛了。




男人出了門,朝沈府方向走去,上京城內高懸著一輪明月。




他好看的眉微微挑起,見京西妖氣沖天,甚至掩蓋掉了一部分龍氣,讓整座上京城池的氣場更為紊亂。




官道上馬蹄聲陣陣。




神武司統領程昇面色凝重,正朝著沈府疾馳而去。




碧華樓一事牽扯到西京狐災,如今殿下正在上京,他們需先朝他稟報一聲。




沈長離方回到府內,便收到了一堆消息。




神武司的彙報。




同時,還接到了楚復遠的傳音:“長離,挽挽去上京找你了,她現在找不到人,怕是遭了妖物。”




楚挽璃去沈府找了一次沈長離後,哭著回了客棧,夏金玉也不好與她說什麼,再去找她的時候,她的房間已經空無一人了,玉令也聯繫不上她,嚇得夏金玉六神無主,慌忙彙報楚復遠。




楚復遠有在楚挽璃身上留下護身符籙,因此,倒是不是很慌:“看位置,如今去了西京墨坪山,我已喚周圍青嵐宗弟子都去搜尋,長離,你若是有空,能否也幫忙看顧一眼?”




他說的很客氣。




男人英氣的眉微微蹙起,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斷了傳音。




同一輪月亮下,西寧王府,赤音也正焦躁不安地在室內反覆踱步。




天闕大人的氣息若隱若現,有時候能很明顯感覺到,過會兒,卻又消失了。




她聯繫上了胡九,胡九昨日已到了上京城。如今與她說,已經回墨坪山了。




赤音化回了原身,預備今晚去一趟墨坪山,見胡九。




胡九的感知比她敏銳,也與天闕大人最為熟悉。他是天闕大人身邊唯一算得上心腹的人。




他很擅易容,素有千面妖將之稱,千年前,他經常作為天闕的替身出現,化出的他的模樣幾可以真亂假,許多人其實都從未見過天闕的真容,見到的都是胡九。




*




白芷是白茸的嫡姐,也是白家眾多小姐裡,模樣和白茸長得最像的。




白茸自小便有些畏懼這個性子強勢的嫡姐,與她關係說不上多親近。




路過白府大門時,白茸沒有停下腳步。




她沒有把白府當過家過。尤其如今,白行之已經去世了,她與白府,僅存的那一點紐帶也徹底沒了。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是這個家多餘的,不受歡迎的外人,她的哥哥姐姐們,也反反覆覆提醒著她。




倘若不是因為有與沈家這樁婚約,她或許早死了,或是哪天不小心溺死在了園子水池裡,又或許,哪天便被賀素淑不小心偷偷送去了哪裡,成了某人的小妾。




而如今……她看到白府門口,石獅子上掛著的紅花,抿了抿唇。




甚至,用的依舊還是她的名義。




白茸與沈桓玉的婚事。




她心裡清楚,白芷並不敢公然改婚,白家也不敢對沈桓玉提起替嫁。




只敢偷偷摸摸,想辦法將白芷換給他,賭個僥倖。




白茸抱緊了手中畫卷,將面頰輕輕貼了上去。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官道上。




天色陰沉了下來,山雨欲來風滿樓。她看到旁一個青衣姑娘急急跑過,丫鬟給她撐著傘,姑娘腰間掛著一個絳色的祈福香包,上頭繪著濟安寺的紋樣。




以前,她去濟安寺上香時,也偷偷去求過姻緣。她報了自己和沈桓玉的生辰,卜測出的結果卻是大凶。




那個老僧說,他們這一世的短暫情緣是強拗來的




。兩人以後要麼會陌路天涯,要麼會終成怨偶,一個會死在另外一個手中。要她多享受當下,不要奢望長久。




這般不好的結果,白茸回去後心神不寧了很久,見到他時,情緒也沒恢復過來。被沈桓玉一眼看出來她情緒不對,軟硬兼施讓她說出了實話。




白茸靠在他懷中,說她好害怕。




怕他們婚事有變,也怕阿玉常年行走在外出什麼意外。




沈桓玉不信命。他對白茸說,假設是真的,大不了,到時她把他一劍殺了便是,他絕不會反抗。




白茸嚇得去捂他嘴,叫他不要說那麼晦氣的話,“沈桓玉,你明明知道,我……”她臉色發紅,明知她一根手指都捨不得傷他,還要說什麼殺他的鬼話,他有時候壞死了,明明看著寡言又穩重。




少年狹長漂亮的眼底蔓了一點藏不住的笑,他喜歡她心裡有他,而且總要明著暗著勾她表現出來。




她被沈桓玉捉住了手指,扣在掌心,又重新摟在了懷裡。




於他而言,好像天塌下來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白茸很快便也不太記得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了。




天上飄下雨水,如今,她低著眼,想起此番讖語。睫上水珠一點點無聲滑下。




傍晚時分,白茸回了顧寐之府上。




她滿身滿臉都是雨水,顧寐之瞧見了:“怎麼鬧得這樣狼狽?”




白茸沒說話,瞧他神情凝重。




顧寐之道:“阿竹不好了。”




白茸心中一沉。




顧寐之帶著白茸進屋。李如蘭雙目含淚,正坐在李汀竹臥榻邊。




李汀竹閉著眼,雙頰發紅,神志不清。




顧寐之說:“今日,從百味坊回來之後,他便開始如此了。”




高熱不退,間或還夾雜著胡言亂語。




白茸摸了摸他脈搏,極為紊亂,他的靈力也亂,身上散發著一股妖氣。




顧寐之說:“應是那晚中了狐毒。”




白茸第一次聽說這種毒:“這要怎麼解開?”




顧寐之道:“需要足量妖狐內丹煉化丹藥。”之前,在碧華樓拿到的所有狐狸內丹都用上了,但是還是不夠,胡芊芊又暫時不能動,丹藥如今還未成,




晁南說:“我幫師兄去獵幾隻狐妖。我們在碧華樓擒了他們首領之後,京郊的墨坪山的狐災鬧得越發厲害了,如今去徹底端了他們老巢也好。”




顧寐之道:“你不能走,需在此處看著他。”




他今日也事務繁雜,脫不開身。




白茸低聲道:“那麼,我去一趟吧。”




李汀竹面容蒼白,李如蘭在兄長身邊哭得雙眼發紅。




顧寐之凝神看向她:“師妹,那此事只能麻煩你了,只再需三隻低階狐狸妖丹便可成藥。胡芊芊如今已被擒了,其他小狐危險不大。”




白茸倒是不在意危險不危險,她說:“好。”




如今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便是明日死了,能給李汀竹弄回




丹藥,讓他活下去,倒是也是值的。




“明日再動身,今晚,我還需要準備一些其他材料。”顧寐之說,“剛取下的妖丹效果最佳。”




李汀竹發熱了整整一晚,白茸也睡不著,索性與李如蘭一起,照顧了他一晚上。




“姐姐,你對我哥哥真好。”李如蘭沙啞著嗓子,揉了揉紅通通的眼。




她知道白茸今日還要去墨坪山給哥哥找藥。




白茸看向外頭的晨曦,已經天明瞭,只是低頭笑笑,一言未發。




顧寐之正巧進來,聽到了這話。




白茸推門出去時,天還陰沉著,雨水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下著,顧寐之正站在廊下,對她道:“你其實,並非心悅阿竹吧。”




更像是姐姐照顧弟弟。雖然李汀竹比她大,他卻覺得白茸對他,始終更多的是一種溫柔的憐愛與移情。




白茸抿唇不語。




李汀竹舉手投足間,神態偶爾會與少年時的沈桓玉有三分相似,只是這三分……白茸其實也知自己荒唐,在顧寐之點破之前,她抗拒承認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