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三十六章

那天晚上,是李汀竹送白茸回丹陽峰的。




白茸這時已經清醒了過來,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哭成那個樣子,她就臊得慌。




好在李汀竹性情清淡平和,並未仔細追問她為什麼哭,他將她送到住處門口。




“方才謝謝師兄,我……”白茸眼睛還紅得像小兔子一樣,極為不好意思。




李汀竹說,“一點小事,不客氣。”她那雙含著淚水的桃花眼,眼尾泛起一點點紅,這般仰起臉,專注又依賴地看著人時,實在惹人憐愛。




他的想給她拭淚,猶豫著,最終還是放下了手,“那便改日再見。”




白茸嗯了一聲,烏黑的眸子看著他,“竹師兄,再見。”




他無聲地笑了,看了會兒,方才御劍離開了,背影頎長,很有少年氣,他的白衣烏髮被夜風微微掀起,清逸過人。




和記憶中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白茸一直呆呆看著,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空中,方才進門。




她盤腿坐下,又發了半天呆,不知在想什麼。方才坐下,剛擰開金創藥瓶。




袖裡緋聲音便忽然冒了出來,“這個新男人還挺好的,模樣氣質是你喜歡的款,給藥還送你回家。”




不過袖裡緋覺得,和那男人模樣並不像,只是身形氣質有點相似。那個男人要冷酷強大很多。




袖裡緋點評道,“你喜歡更強勢的。方才,他應該把你抱懷裡哄的。我看他也似乎也有點想,為啥沒動手?膽子也太小了。”




白茸抽了下鼻子,忍無可忍,“你又偷看,小心我扔了你。”




她低著眼,抿著唇,“也沒有喜歡一直很強勢的。”沈桓玉以前並不總是一味強勢,也經常會哄她。




白茸沒力氣管袖裡緋了,低頭默默給自己塗藥。




楚挽璃的劍氣很銳利,在她身上留了很多細碎的創口,遍佈在全身,白茸慢慢化開藥,一點點塗上傷口。她如今也不怎麼在乎留不留疤了,都是隨手塗一下,止血便好。




袖裡緋原本一直一聲不吭,忽然說,“那女人怎麼不再把她那醜臉湊上來一點呢,看我給她割下半拉厚臉皮來。”




白茸停下了塗藥的手。她知道,之前比試後,袖裡緋肯定很不爽,它一貫驕傲,又是以前楚飛光的配劍,千年的劍靈了。被人質疑偷塗了毒,是對劍的侮辱。




“你放心,我以後會很厲害的。”白茸輕聲說,“讓別人都不敢質疑你。“




袖裡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你最好別騙我。”




白茸說,“不騙你。”




“那能不能讓我比那個男人的劍還厲害呢?”




白茸,“……”




白茸挪開了目光,“能。”




袖裡緋,“我知道你又敷衍我是不是。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呢白茸。”




白茸無聲地笑了,她揉了揉眼,此刻方覺疲憊像是潮水一般湧現,四肢都沒了半點力氣,她簡




單洗漱了一下,又躺在回床上。過了很久,方才蜷縮著閉眼睡著。




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白茸便起來洗漱完了。




因為今天需要趕早搬家。




來青嵐宗之後,她已經是第二次搬家了。第一次從外門底層弟子的住處搬到如今,這一次又要從丹陽峰搬去清珞峰。




倒是不麻煩,她也沒有多少物品,收拾來收拾去,攏共也就幾套衣物,兩把劍,她的妝奩如今也空蕩了一半,輕撈撈的,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沒打擾任何人,預備一個人離開,卻不料,在門外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溫濯正坐於輪椅上,面容蒼白,面上含笑,看著她。




已經入春了,溫濯咳嗽比冬天的時候好了不少,只是臉上還是毫無血色。他朝她微笑道,“可惜了,之前錯過了你的比試。”




白茸忙朝他跑了過去,用靈力給他安撫,“師兄,你怎麼來了呀。晨露寒氣重,你快回去吧,好好修養身體。”




她認真看著他,“待我從上京這趟回來,之後便會找宗內申請去金陽宗。”




等下她便聯繫霍彥與齊遠,早早安排。




鎏金合歡葉的事情,他自己都已經壓根沒報希望,白茸卻一直還記得。




溫濯無聲地笑了。她的性情便是這般執拗單純,認準了什麼,便一定是什麼。




不過這般性子的人,也同樣重情,愛恨分明,愛難捨,恨也難消。




從溫濯認識白茸開始,只覺得她像是一株小草種子,柔弱但是百折不撓,始終在努力向陽生長。




如今卻也覺得,也像是蒲公英的種子,即使被風肆意拋往不同的地方,也始終可以生根發芽。




溫濯溫聲說,“以後有空了,多回丹陽峰看看。”




白茸朝他一笑,重重點頭:“肯定會的!”




她踏上了袖裡緋,揹著自己的小包袱,朝著清珞峰方向飛了過去。晨曦初露,遠處浮光漸漸,山連綿的影子便在黑夜裡慢慢浮現。




又是新的一天了。




清晨光線朦朧亮起的時候。




青州、瀘川,郊區別院。




霍彥懷中抱著姑娘,正在院門口與姑娘說著話說著話,他驟然低頭,在姑娘面頰上肆意親了一口,姑娘含羞地笑了,直到她眸光忽然看到了院子裡,陡然一震。




桌邊還坐著個男人,一襲不染的白衣,高挑頎長,形貌宛如謫仙,神情清冷自若。




他壓根沒在意這一幕。那姑娘卻紅了臉,慌忙掙開了霍彥,急急跑了。




霍彥方才回了石桌邊,嘆了口氣。這新相好估計又要沒了,他也習慣了。




這煞星不知為何忽然有了這般興致,半夜來找他喝酒,百年難得一遇,不過他有興致了,一般倒黴的都是別人。




男人修長的手指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酒水醇厚清冽,琥珀色,散發著淡淡的竹香。




竹葉青,沈長離凝著杯子,輕笑了聲。他從不喝這樣低度數寡淡無味的




酒,他從來只喝品質最高,最烈的燒酒。()




他不急不緩,依舊坐在此處品酒,比起昨晚第一杯時,動作甚至都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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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彥腰間的玉令卻亮了一下,霍彥瞥了眼對面男人,拿起了玉令,裡面傳來少女輕軟的聲音。




她小心翼翼問,“霍大哥,我如今已經築基成功啦,參加了我們宗門大比,拿了一個還不錯的成績。今年便能去金陽宗了,到時候,可以去找你玩兒麼。”




霍彥如今不在青嵐宗,白茸以為他也已經回西平了。




她音色很甜,白茸性子慢,脾氣好,說話咬字腔調都很特別,像豆沙餡兒一樣,綿軟軟的,又甜又黏。




霍彥便道,“好,隨時歡迎你來。”




那邊女孩兒便笑了,笑聲很悅耳,又與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一句都沒提及那日大比,也沒提其他人,聊了又聊,方才結束了通訊。




沈長離神情絲毫未變,毫不在乎,握杯的大手修長平穩,杯中酒液毫無晃動。




霍彥挑眉,便也一言未發。




霍彥看了眼天邊,不知什麼時候,竟都已是天光大亮時分了,他道,“六盲蛟和赤音鸞都逃了,我也真得回去了,幫老頭子看著封印。如今這世道,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他拍了拍一旁一堆空罈子,“本來是預備等今年你新婚時給你帶去的。你還欠我一頓喜酒呢。”




他眼都未抬,“四月,想喝便來。”




霍彥道,“她不是已經與你退婚了?你還想與誰成婚?”




他坐得清端,狹長的眼低垂著,陡然淡笑了聲,“她有何特殊?”




“誰都一樣。”




“沈桓玉,真稀奇,這是你會說的話?”霍彥挑眉。他對男女之事看得不重,性子又爽朗大方,粗中有細,挺討女人喜歡的,西平民風開放,有時候霍彥也並不介意來一場你情我願的露水情緣。




沈桓玉卻與他完全不同,說是清冷,其實是傲慢,有潔癖又厭人,能被他看入眼的人,少得不能再少,風月從不沾身。




霍彥已經喝得有點醉了,藉著酒意,他索性倒在桌邊睡了起來,實在熬不住,不管對面這煞星了。




晨曦映入院子,沈長離已平靜地起身。




空氣中似都瀰漫著一點淺淡的竹香味。




沈長離很久沒這樣走在俗世街頭過了,他不急不緩穿行在街道上,吸引了無數人視線,自己卻絲毫不在意。




直到他走到街道盡頭,身形轉眼消失一一旁攤販揉了揉眼,以為剛是自己眼花,或是真看到了神仙?




衣帶當風,獵獵作響。




他袖內,左手手腕上,依舊正不斷隱隱冒出銀鱗。




被迫遠離愛人,不能完全佔有伴侶,伴侶被別的男人染指了——都讓它們極為焦躁甚至有些狂躁。




沈長離輕笑了聲。




他垂眼,右手中竟陡然浮現一柄黑色短劍的虛影。




那幾塊漂亮的銀鱗,竟被他硬生生從自己手腕上,一片




()一片地剜了下來,鮮血隨即汩汩冒出。




沈長離神情極為平靜,做完這些事情,甚至都沒有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傷口癒合速度很快。男人原本修長漂亮的手腕上,已留下了數道傷痕。他滿不在乎,看都未多看一眼。




葭月臺上,楚挽璃還迷迷糊糊伏在石桌上。




昨晚,她和馮雲鶴一起來了葭月臺。馮雲鶴沒待多久,便退縮了,“師兄人還沒回來嗎……這裡實在是有點冷。”




他們隨著來葭月臺不久,沈長離人便不見了。




實在是太冷了,他的靈力消耗不起,雖然想努力隨著沈長離多學點,但是,他懷疑,按照如今這樣,還沒多學著什麼,他已經先凍死在這兒了。




楚挽璃含著笑,“你先回清珞峰吧,這裡你待不了。等哥哥回來了,我便告訴他一聲。”




她瞧著很熟悉這裡,看起來和沈長離關係也不一般。




於是馮雲鶴縱然戀戀不捨,還是隻能最後再看了一眼葭月臺上夜景。能見到此美景,此等美人,也算是值得了。




……




楚挽璃披著火鼠皮,一心一意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