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竹 作品

第八十七章

周屹川沒有說話,只是手上動作稍有停頓。

姜邈總是這樣。

給他一巴掌之後,又彆扭的給他一顆甜棗。

他很聰明,但他的聰明卻總是對姜邈失效。

他看不懂她,他從來都看不懂她,唯獨清楚的認知,她應該很討厭自己。

那碗麵吃完,他將碗筷收好,進到廚房清洗。

姜邈則靠門站著,詢問他最近怎麼了。

“聽說你還開始抽菸了?周屹川,我最討厭抽菸的人了。”

“哦。”他的語氣不鹹不淡。

姜邈抬眸,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洗碗池對他來說還是矮了點,他彎著腰,面料柔軟的家居服,後背那塊因為他此刻的動作,稍稍有些繃緊。

甚至能看清他的背肌輪廓。

並不誇張,恰到好處的線條。利落而帶著力量感。

倒是和他這個人平日裡表現出的斯文還有溫和不太相符。

以及他低下頭時,後頸的棘突。

姜邈好像還從未認真看過他,這樣一看,難怪那麼多女孩子都喜歡他。

畢竟他的外在的確極具欺騙性。

在他這裡受到冷遇,姜邈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打算。

她還不至於這點眼力見都沒有,看不出他的厭煩。

“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就要走。

身後碗碟放下的聲音有些迫切,她還以為是周屹川失手打碎了。

回頭一看,就見他從廚房裡出來。

揹著光,所以此時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的聲音明顯是有些緊繃的。

“要去見他?”

姜邈其實沒明白他話裡的那個“他”是誰。

但對周屹川對那點敵意讓她下意識開口:“我去見誰,和你有關嗎?”

他垂下眼睫,靜默不語。慢條斯理地擦乾手上洗碗留下的水。

過了好久,等到姜邈耐心徹底耗盡時,他才點頭:“沒關係。”

姜邈時常覺得他對自己的瞭解已經到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的程度。

不然為什麼每次都能在她失去耐心之前開口。

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她換上鞋子要離開,周屹川過來:“外面在下雨,還是晚點再走吧。”

“沒事,我打車。”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他漫不經心的問出關鍵問題:“是曲伯母讓你過來的?”

姜邈停下換鞋的動作,一隻腳穿著小羊皮鞋,另一隻腳來不及換,還是那隻粉色的室內拖鞋。

這是她的專屬拖鞋。

雖然她來周家沒幾次,可她的拖鞋卻擺放在了玄關鞋櫃上最顯眼的位置。

彷彿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姜邈覺得奇怪,但一次也沒問過。只當是他忘了收起來。

周屹川的這句話在此刻的她聽來,就像是提醒和警告一樣。

在告訴她,她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

曲女士對姜邈來說,就像是一道封印。

她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哪怕心中憤恨,卻還是不得不乖乖坐下。

周屹川過去給她溫了一杯牛奶,又將電視機打開。

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左一右,中間就像是隔著一條銀河一般,誰也不靠近誰。

姜邈心裡窩著火,只能到處挑刺發洩。

她指著桌上的菸灰缸:“我討厭聞到煙味,你趕緊把它收拾了。()”

她趾高氣揚的好像她才是這個家裡的女主人一樣。

周屹川的謙虛來源於教養維持的表現,受盡追捧和誇讚的天之驕子骨子裡自帶孤傲和清冷。

偏偏再孤傲,面對她這番話時,也是聽話地過去,將其收拾乾淨。

即使上面只有零星幾個菸蒂。

是在姜邈來之前,他心煩意亂時抽的。

煙味早就散去。

她又說口渴,誰下午喝牛奶,我要喝水,七分燙的那種。

水還分幾分燙,擺明了是在胡攪蠻纏。

周屹川的好脾氣都用在了這個時候,起身去給她接水。直飲機是可以調節溫度的。

他等到七十度的時候給她接了一杯。

姜邈卻說不行。

他又換了一杯,她還是說不行。

周屹川轉身再去給她換,咳嗽聲傳來,明顯刻意壓低過。

姜邈看窗外的雨,又想起他的臉色的確有點憔悴。

總不能……真的生病了吧?

他將水遞給她。

姜邈於心不忍,伸手接過,一口氣喝完。這次也不再挑他的刺了。

她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尤其是他現在好像還生著病,若是他態度能差一些,她反倒不至於這麼內疚。

你……?()”她拿著水杯,視線閃躲,“需要吃藥嗎,我聽你咳嗽了幾聲。”

他頓住,也僅僅只是一瞬。在沙發落座,自覺與她拉開距離:“不用,不算嚴重。”

那就是真的感冒了。

煩死了。

姜邈在心裡不爽,埋怨他麻煩。

卻又乖乖地起身去找藥:“大病都是小病拖出來的,要在變嚴重之前掐斷。”

她原封不動的將曲女士常說的話搬過來。

“麻煩死了。”她倒了杯溫水,和藥一起遞給他,態度強硬的命令他,“吃掉。”

她在面對周屹川時,態度總是惡劣的。

不會給他好的臉色。

周屹川還保持著剛才的坐姿,隨性鬆弛,脊背放鬆的微彎,左手搭放在膝蓋上。

他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水杯和藥。

姜邈上個月做了美甲,很誇張的款式,水鑽貓眼延長甲。

被曲女士發現後,直接

()讓人上門幫她卸了。

現在的指甲修剪圓潤(),上面塗了透明的護甲油?()_[((),指尖泛著淡粉。

皮膚白皙,手指修長。

周屹川的目光放在她的手上,沒有立刻有所動作。

姜邈舉累了,又臭著一張臉,將手往回縮。

手腕卻被握住。

那隻更加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屬於男性的骨骼讓它更具力量感。

輕鬆便鉗制住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謝謝。”他握著她纖細白皙的手腕,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慢慢拉動,然後接過她手上的水杯和藥。

和藥送服,吞嚥時,喉結滾動。

一滴清水從唇邊滑落,滴落在姜邈的手背上。

明明溫度不高,卻將她灼了一下。

她似被燙到一般,迅速將手收回。

“你……好點了?”

他的目光晦暗,或許是受感冒影響,聲音低啞:“嗯,好多了。”

藥才剛服下,估計還沒到胃裡,怎麼可能這麼早就發揮藥效。

一個敢答,一個敢聽。

姜邈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好死不死,偏偏今天下大暴雨。

早知道出門前就看看天氣預報了。

“這場雨估計明天才會停,路上難走,沒什麼車。”

周屹川告訴她。

姜邈鬆開手,將窗簾又給合上:“倒黴。”

她重新坐回去,拿出手機給賀政南發消息:“今天大暴雨,那幾只貓不會被淋到吧?”

對方很快就給了回覆:“放心,我提前安頓好了。”

她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手機鎖屏,她放回桌上。

動作自然的打開冰箱門,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眼神在裡面掃了一遍,都是些純淨水。

終於知道周屹川的健康飲食習慣到底是隨了誰。

她勉強找出一瓶果味牛奶,極力忽略掉上方的兒童飲用。

興許是他表姐的孩子來家裡小住時買的。

玻璃瓶裝的,她試了幾下打不開。

又遞給周屹川,頤指氣使的讓他幫忙打開。

他接過,手指勾著拉環,輕鬆打開。

又遞迴給她。

她也不說謝謝,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這次也懶得去管那些社交距離了,兩人靠的比較近,中間只隔了一指距離。

她拿起遙控器看電視,企圖用電視的音量壓過外面的雷聲。

手機這時又接連震動了好幾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賀政南發來的。

她微微起身,臀部離開沙發,伸出去的手正要去拿手機。

卻被周屹川先一步拿遠:“雷雨天還是別玩手機。”

她一愣:“為什麼?”

恰逢一道炸雷響起,她嚇到縮了縮脖子。

突然想起自己

()以前聽過的民間傳說故事,誰誰誰雨天玩手機被雷劈死了。

她默默地重新坐下。

那場雨一直沒見停,一直下到晚上,等不打雷了之後姜邈才給曲女士打電話。

“我怎麼回去呀,雨下這麼大,讓喬叔叔來接我?”

喬叔叔是家裡的司機。

曲女士那邊有不少雜音,熱烈的杯盞碰撞聲。

不用問也知道她又在外面應酬。

“這麼大的雨,蘇榆路又在低窪路段,過去的路估計也淹了,來來回回的不安全。剛才新聞裡還報道了幾起車禍。”

“那怎麼辦呀。”她聲音委屈。

曲女士作為事業型女強人,工作時刻都放在第一位。

“你現在還在屹川家裡嗎?”

姜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周屹川:“嗯,在的。”

“我待會和你阿姨說一聲,你今天就在那邊住一晚上,明天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姜邈不大樂意:“可是……”

“你又不是沒在那邊住過,我這會兒有點事,先掛了。”

不等姜邈再開口,電話那端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

姜邈事在這邊住過,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有些彆扭的看了一眼周屹川,現在讓她提這個,好像有點厚臉皮。

但想到自己被困在這裡的原因,那點難以啟齒徹底煙消雲散。

她通知他:“外面雨太大,我媽媽讓我今晚住在這邊。”

他點頭,不為所動。

姜邈不滿他這個反應,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不許對我起色心。”

周屹川:“……”



晚上雨還是不見停,甚至有加大的趨勢。

雷聲一下比一下大,窗戶都開始微微震顫。

姜邈甚至懷疑下一秒就會劈中她這間房。

該不會世界末日真的要來了吧,這個鬼天氣,明明白天還晴空萬里。

她將腦袋縮回被子裡,一點作用也沒起到。

雷聲清晰的從她耳朵傳到腦子裡。

她終於繃不住,抱著被子敲響了周屹川的房門。

這麼晚了,他那麼健康的作息卻還沒睡,身上穿著淺灰色的家居服,整個人看著溫暖可靠。

姜邈有些意外。

難道他也是害怕打雷所以一直沒睡?

不過他似乎對她敲響他對房門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像是一直在等她過來。

姜邈好面子,肯定不會直接說自己害怕。

她梗著脖子嘴硬:“我那個房間太小了,我睡不習慣,我看你這兒挺好的。我要和你換。”

他點頭,無所謂。

將門大開,繞過她就要出去。

姜邈想了想,又叫住他:“你……你就在這兒睡吧。”

她指著客廳沙發。

他住的是套間,有臥室也有

客廳。

一牆之隔。

很顯然,她這個無理的要求讓他也感到無語。

他垂眸看她。

姜邈想了很久都沒想到一個合理的理由,最後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不管,你不在這裡睡我就生氣。”

蠻橫,又有點像在撒嬌。

她移開目光,不高興。

也是因為錯開的眼神,所以她沒注意到面對她無理的要求,也揚起淡淡笑意的眼。

轉瞬即逝,他又回到往日的淡然。

他只拿了一張毛毯,便隨意地躺在那張對他來說過於短的沙發上。

姜邈睡在尚有餘溫的床上,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灰色的床單灰色的被子,整個房間處處透著一股性冷淡風。

不是她喜歡的風格。

如果是她的話,她一定會將牆壁塗白,被子換成粉色,電腦鍵盤也會貼上可愛的小貼紙。

還有這個床墊。

她滾了滾,一點也不軟,她第一個就換掉它。

胡思亂想了一通,乾癟的肚子咕嚕叫了兩聲。

“周屹川。”她喊他。

安靜的夜晚傳來一聲低嗯。

“嗯?”

她說:“我很討厭你,你應該知道吧。”

過了很久才有應答:“嗯。”

“但是,如果你現在給我煮碗麵,我就稍稍,不那麼討厭你,給你加五分。”

她說完,還要強行為自己挽尊,補充一句,“我沒有餓,我只是在給你機會。”

他惜字如金:“好。”

“周屹川。”她又喊他。

他沒有半分惱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語氣,“嗯?”

她聲音弱下去幾分:“不要放蔥哦,如果放蔥的話,我會……扣兩分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似乎笑了一下。

這次,終於多說了兩個字。

“好,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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