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桔 作品
第三十七章
一根麻繩掛到房樑上,苗光華仰頭看了看,四十三年的光陰,到今天結束了。
他是不會上公堂與李氏對質的,他們還有一個女兒,他要給自己留點體面。
只願日後閨女長大了,憶起他來,不是那麼不堪。
差役在前廳整整等了一刻鐘都不見苗光華,家奴忙去書房找人。
哪曉得書房的門緊閉著,被反鎖了。
家奴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喊道:“郎君?郎君?”
無人應答。
不一會兒前頭的差役也過來了,人們合力撞擊房門,卻始終都撞不開。
另一邊的苗家二老正惶惶無法交差,聽到家奴說書房那邊恐怕出事了,慌忙過去看情形。
待他們過去時,書房的房門總算被撞開,只見苗光華一襲緋袍,懸掛於房樑上,早已氣絕。
那情形把在場的人們嚇壞了。
苗老夫人頓時腿軟,悲聲呼道:“兒啊……”
眾人連忙上前去把苗光華放下來,試圖搶救。
為時已晚。
他的身體還是溫的,卻沒有了呼吸,已經過身了。
苗家二
老撲到苗光華身上痛哭流涕。
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只怕永遠都悟不透他為什麼會不告而別。
差役在桌案上看到了苗光華留下的絕筆書,忙將其拆開查看。
一切瞭然。
那信件被當做了證詞,將會呈遞到公堂上。
苗光華選擇自盡,是苗家二老怎麼都沒料到的,但差役來提的是苗少衝。
苗少衝早已逃逸,京兆府展開抓捕。
當苗光華懸樑自盡的消息傳到別院時,李氏震驚不已。
她失措打翻了杯盞,久久回不過神兒,詫異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馬叔道:“聽說是上午。”
當即把來龍去脈細細說了。
李氏一時心情複雜,內心翻湧不已。
苗光華懸樑自盡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大街小巷,炸翻了不少吃瓜群眾。
他人雖然死了,但案子還沒有結束,苗少衝的通緝畫像貼滿了大街小巷。
這回京兆府的辦事效率奇快,僅僅兩日,就在通州那邊把逃逸的苗少衝抓了回來。
因其拒捕,被打斷了一條胳膊,吃了不少苦頭。
庭審那天,京兆府被圍得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李氏跪到公堂上,狀告繼子打母。
門口聚滿了圍觀的百姓,紛紛伸長脖子觀望審案流程。
苗家家奴原想替苗少衝開脫,結果京兆府呈上苗光華的供詞。
父供子。
鐵證如山。
當初李氏曾說過溺子如殺子,如今死去的苗光華親手殺子。
苗少衝在公堂上發了瘋,淚涕橫流辱罵李氏毒婦。
差役死死把他制住。
李氏冷眼看那張年輕的面龐,圍觀的百姓紛紛叫罵苗少衝畜生。
說他是苗光華上輩子的債主,這輩子來討債的,打母殺父,當該碎屍萬段。
聲討聲刺激得苗少衝發狂,嘴裡叫嚷著要殺李氏洩憤。
李氏深冷地盯著他。
小畜生,她豈會讓他活著回來報仇?
這案子原本就不復雜,而今又有苗光華的證詞,進展得非常順利。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案子就當場下了判詞。
苗少衝偷盜打母,且還造事逃逸,性質惡劣,判挺杖四十,三年流徒。
李氏要求和離拿回陪嫁,以及拿回女兒苗少蘭的撫養權,苗光華的和離書當場解除婚姻,他的悔過書也聲明將苗少蘭的撫養權轉交給她。
至於陪嫁,這是孃家給李氏的體己,理所當然全部帶回。
而苗光華縱子的責任,因其身亡,不予追究。
李氏允了。
判詞宣讀後,圍觀的百姓拍掌叫好。
苗少衝在那些謾罵聲中被挺杖四十。
少年人哪裡受過這種苦頭,叫苦不迭。
他越是嚎叫得兇,眾人就笑得越恣意,無不叫嚷打
得好,逆子就該打死!
苗家二老被堵在外頭,聽到孫子的哭嚎聲,心痛不已。
現在苗光華的遺體還停放在家裡的,無暇顧及,兩位老人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傷,一夕間蒼老不少。
待苗少衝的挺杖執行完畢,就被差役拖到了獄中,圍觀的人們陸續散開。
李氏由孫婆子攙扶著離去。
外頭豔陽高照,人們紛紛祝她擺脫那一家子極品,重獲新生。
李氏心裡頭痛快至極,面上卻未表露出來。
遠處的苗家二老得知她出來了,家奴拼命掀開人群。
苗老夫人高聲大罵李氏是掃把星毒婦,逼死她兒子,迫害孫子入獄,惡毒至極。
李氏聽到她的叫罵,孫婆子怕她受影響,忙道:“娘子莫要上心。()”
李氏沒有說話,只望著遠處朝自己擠過來的苗家二老。
面對前婆婆,罵戰肯定是少不了的,她絕不會退縮。
結果苗家二老在半道兒上就被周邊的百姓們堵截了。
一婦人高聲大罵道:兩個老不死的狗東西,苗光華上吊自盡,還不是被你們逼死的!▽()_[(()”
“對對對!若非你們溺愛苗少衝護短,何至於造下今天的孽來!”
“該!苗家這樣的狗東西,就該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人家頂好的一媳婦兒,嫁進你們苗家來,把老小好吃好喝供養著,你們倒好,吃人不吐骨頭,反倒縱孫打母,且還是官宦之家,我呸!什麼狗屁官!”
“苗少衝那孽種就該殺!你們苗家就該絕了子孫,省得去禍害他人!”
各種惡毒言語鋪天蓋地潑向苗家二老,毫不留情鞭打他們的體面。
苗老夫人本就有中風的毛病,一連遭遇喪子和孫子入大獄的打擊,而今又被百姓圍觀辱罵,頓時血壓飆升,天旋地轉,只覺眼前一黑,被活活氣暈厥過去。
苗府家奴慌了神兒,連忙把她抬出去請大夫救治。
百姓不放過他們,追著罵街。
李氏原本已經做好了戰鬥姿態,結果圍觀的群眾太熱情了,簡直是她的嘴替,直接讓苗家熄了火。
心裡頭舒坦了。
苗老夫人回去後情況糟糕透頂,因為中風又犯了,口眼歪斜,不能言語。
整個苗家只有苗老太爺一人支撐。
兒子的遺體還停放著,沒有下葬。
孫子捱了挺杖入了大獄,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下去。
妻子中風,大夫說情況很不樂觀,叫他做好心理準備。
幾l乎一夜間,這個家徹底敗亡了。
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天李家的家奴前來清理李氏的陪嫁,幾l乎把家當都搬空了。
苗老太爺罵罵咧咧。
他年事已高,晚年遭受這般境遇,已是強弩之末,唯一支撐他的是孫子苗少衝。
那畜生李氏自然是容不下的。
俗話說斬草不除根,春
()風吹又生。
倘若讓他流徒活著回來,必成隱患,故而李氏親自走了一趟京兆府。
她使了不少錢銀給牢裡的獄卒們吃酒。
說苗光華以死謝罪,苗少衝好歹是他的獨苗,望獄卒們多加關照著些。
待她離去後,得了好處的獄卒王老三發牢騷道:“真是婦人之仁,被苗家欺負得這般慘,還惦念著舊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