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海草的魚 作品

第137章 煎熬

幾人東拉西扯的聊一會,門鈴聲突兀的響起。

範思樂跑去開門,顧之好奇的望過去。

是喬玉容。

沒想到這次又見到喬玉容,顧之愣了幾秒才猛地回過神來,禮貌的打招呼,“阿姨好。”

“是小顧啊!”喬玉容換了拖鞋進門,放下手裡的東西就走了過來,熱情的說,“小顧在正好,上次時間匆忙沒留你吃個飯,今天時間早,留下來吃了飯再回去。”

想到上次見喬玉容的情況,顧之下意識就想拒絕。

“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吃飯再回去吧?順便跟莫然多聊聊。”

顧之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見範思樂這麼一說,她一愣,只能點頭,“好,那我就打擾了。”

“家裡的食物不多,我出去買……”範思樂的話還沒說完,喬玉容就打斷了,“我去吧,小顧難得過來,你和莫然在家陪她喝茶聊聊天。”

範思樂愣了下,淺笑道,“買的東西很多,你一個人拿不來,我陪你一起。”

喬玉容看了她一眼,臉色不自然的同意,“……好。”

範思樂回房,很快就換了衣服出來,兩人才一起出門。

兩人離開後,莫然的情緒明顯的跟著低落下去,臉上還是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顧之抿了下唇,把視線從莫然臉上移開,故作輕鬆的詢問,“阿姨跟範思樂這是破冰了?”

莫然淺笑,“不是你說的嗎?每個結都有解法,她們正在嘗試著解。”

“那你的病……阿姨也知道了?”

莫然點頭,表情莫名的有些慶幸,“我這個病也算錯有錯著,不然我媽跟樂樂這個結,怕是一輩子都解不開。”

如果要以此為代價,顧之相信,恐怕不會有人想要解這個結。

手用力的攥著衣角,她終是忍不住低聲道,“你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顧之的話很莫名其妙,莫然卻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呆呆的看著顧之,眼底一片蒼涼,像寸草不生的荒地,了無生機。

“沒關係的。只要我挺住,樂樂就不會哭,我媽也不會崩潰。”

“那你呢?”她都能看出來,那兩個可是他最親近的人,難道她們就看不出來嗎?

不管是莫醫生、範思樂,還是阿姨,所有人都在強顏歡笑,都在對方面前掩飾自己。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莫然的眼神變得遙遠,裡面麻木空洞,像被抽走了靈魂。

他說,“在局裡見過各種形式的死別,我以為我已經對死亡很漠然,然而當它真正降臨到我身上時,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漠視不了。我不怕死,可我怕行屍走肉的活著,那種眼睜睜感受著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就像螞蟻一樣,侵蝕著我身體的每個角落。”

“我清楚這個病的可怕,我不願這樣活著。可我不能放棄我自己,因為還有渴望我活著的人,我不能讓她們也跟著絕望。”

那種在絕望中崩潰,又在崩潰中自愈的感覺,他已經體會過太多次。

只要那些愛他的人還希望他活著,他便能一直堅持下去。

聽到莫然這些話,顧之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就是覺得很難受。她看著莫然,嘴唇無意識的糯動了下,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顧之,若我以後……不在了,你能替我照顧好樂樂嗎?我虧欠她太多,但我已經無法償還。”莫然的聲音逐漸哽咽,“我媽也要麻煩你了,她……最在乎的就是我……若我……就麻煩你有空多去看看她。她喜歡吃上環街那家老餅鋪的綠豆餅,你要是去看她,替我買一些給她。”

眼眶越來越酸澀,像有什麼東西要翻湧而出。顧之猛地別過頭,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她死咬著唇,瞪大眼,微微仰頭望著天花板,啞聲拒絕,“我又沒欠你的,我為什麼要替你照顧她們……你自己好好活著,自己照顧。”

莫然苦澀的笑了笑,自顧自的說,“樂樂那笨蛋居然還想向我求婚,我這樣,怎麼可能答應她嘛……我拒絕她,她肯定是要哭的。你替我看好她,別讓她做傻事。”

眼淚終究還是控制不住的滴落,顧之抹了把淚,吸了吸鼻子,生氣的看著他,“我都要離開A市了,我還如何替你做這些事?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莫然眼簾低垂,淚水無聲的落下,只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兩道溼潤的淚痕。

“只有你能幫我了。”

他的話無助而又充滿悲傷,像用盡了全力的吶喊,又像無能為力的妥協。

顧之不願答應,同樣無法拒絕。

心像墜入了冰湖裡,很冷很冷,卻又很疼很疼。疼得她,除了哭,好像就再無別的方式可以宣洩。

……

沐浴出來,莫然拿著條毛巾在擦頭髮。見範思樂又搬梯子又拿燈泡的,問她,“你幹嘛?”

“飯廳那盞燈有個燈泡好像壞壞的,剛才吃飯的時候就一時亮一時暗,我換個燈泡試試。”

“你放著,我等下換。”

“不用,換燈泡這種小事我也能做好。你剛洗完澡,待會弄髒了,又得洗。”說著,範思樂已經爬上了梯子。

莫然把毛巾掛脖子上,在底下扶著梯子,見她站在梯子上一副兒戲的模樣,又忍不住擔心的叮囑,“你小心點。”

“沒事,梯子穩得很。”範思樂把燈泡換上後,瞧著燈亮了,高興的朝莫然道,“幸好只是燈泡有問題,不然整盞燈都要換可就麻煩了。”

剛要下去,旁邊的燈泡突然就黑了,她疑惑的皺眉,“欸,這個燈泡怎麼不亮了?你幫我再拿一個新燈泡過來,我順道換了。”

“你先下來,我上去換。”

把手中的壞燈泡遞給莫然,範思樂催促道,“多大點事,你快點!”

“你站穩了。”莫然無奈的嘆氣,轉身去拿新的燈泡。

回來看見範思樂已經在下來,他抬頭看了眼上面的水晶燈,原本黑了的那個燈泡又亮了。

“我剛要叫你,是燈泡鬆了,沒壞。”

“你小心……”莫然話還沒說完,範思樂一腳踩空,眼看就要從梯子上摔下來,他猛地衝過去,想接住她,手突然無力。

“啊——”範思樂慘叫了一聲,摔倒在地。

莫然急切的蹲下,緊張的看著她,“你怎樣?有沒有事?”

範思樂起身,動了動手腳,很輕的嘶了一聲,對上莫然急切的眼神,又若無其事的笑道,“我沒事,別擔心。”

“……沒事就好。”莫然餘光落在範思樂的手上,表情僵硬的點頭,“不早了,你快去洗澡。”

莫然一走,範思樂的眼神忽然沉了下來,視線落在通紅的手肘上,她自虐似的用力按住。手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感,她還是沒鬆手,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水珠滴落在衣服上,快速融入布料裡,消失不見。

真疼呢……

房內只留了床頭兩盞昏黃的起夜燈,莫然側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呼吸很輕,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讓人莫名的安心。

範思樂躡手躡腳的爬上床,掀了被子鑽進去,從後面抱著莫然的腰,臉貼在他後背上蹭了蹭,聲音軟軟的,帶了點取笑的意味,“怎麼,想裝睡嗎?”

莫然笑了聲,伸手握住範思樂圈在他腰上的手,輕輕的捏了捏,“又不是小孩,裝什麼睡?”

“你不就像小孩嗎?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也不告訴我……”範思樂的聲音低了一些,似委屈的控訴。

房間內一陣寂靜,落針可聞。

昏黃的光線下,莫然眼中泛著亮晶晶的光,垂下眼簾,他問,“手怎樣?還疼嗎?”

“不疼。”閉上眼,嗅著莫然身上好聞的氣味,她抱著莫然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彷彿鬆手便會失去。

“對不起。”很輕很輕的三個字,似氣音,若不是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壓根就不會聽見。

眼淚從緊閉著的眼眶溢出,滑過鼻樑骨,滴落在被褥上,發出“嗒”的一聲,一滴又一滴,在臉上留下一片涼意。

“莫然。”範思樂身子輕顫了下,輕輕的喚了莫然一聲,像用盡了全力,又像釋然了的說,“沒關係的。撐不下去,我們……就不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