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以太 作品

第五十四章 花前月下

 巖水還在滴落,順著鐘乳石蜿蜒,在深深淺淺的水塘中泛起一圈圈漣漪。何姒彷彿聽到了一朵睡蓮盛開的聲音,花瓣在水汽中溫柔地爆裂,倒也結束得恰到好處。 

 何姒想到,在自己的睡夢中也好,不久前侵入的那次鏡域也好,她都沒能認真地觀賞過這個溶洞。如今閒來無事,秦鑑的呼吸又在身旁,她乾脆安心地欣賞起這處怪石錯落、陡峭鬼魅的洞穴來。 

 不似她曾參觀過的那些景區溶洞,每根鐘乳石都有彩燈照著,千姿百態的石柱在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映襯下顯得光彩奪目。這裡唯有兩盞搖搖欲墜的大紅燈籠掛在簡陋的喜屋前,使得那些因地下水長期溶蝕而形成的孔洞和石柱泛著影影綽綽地紅光,更加幽暗昏惑,也使得秦鑑修長的身影更加神秘夢幻。 

 “你數學果然不好。”半晌,何姒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此話怎講?”秦鑑雖然恢復了年輕的樣子,講起話來卻還有老朝奉老氣橫秋的習慣。 

 “我在門後面等了你好久。” 

 “呵。”秦鑑沉默了一下,才意識到何姒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數學確實不好,這一關,也不是算出來的。” 

 “那是?” 

 “他既問我這個問題,自然就不該是人人都能想到的答案,所以就得換門。” 

 “這麼簡單?那你不是應該一早就到我房間了嗎?” 

 “當然不是,這是第一層謀劃,”秦鑑一挑眉,“但凡有些小聰明的人都能料到,出題人自然也該料到。” 

 “所以還是不變?” 

 “非也,這是第二層謀劃,防的是自作聰明之人。” 

 “那……還是變?” 

 “人之思慮總有極限,層層疊疊反反覆覆,思慮不周、定力不夠之人在此就會失了方向。” 

 “所以不變?” 

 “思慮過甚亦是缺點,為人切不可算計太多,最終導致舉棋不定、作繭自縛、頓足不前。所謂大智若愚,思及此我又回到了第一層。” 

 何姒聽得急了,出言問道:“那到底變還是不變?” 

 “哎,所以說最難揣度是人心,總之讓阿姒久等了。” 

 明明是在自我檢討,可秦鑑臉上卻露出委屈的神色,那般高高在上的人,一貫清冷的眼眸裡顯出小狗般溼漉漉的神采,何姒差點把持不住,連忙別開臉,含糊地說道:“所以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阿姒終究還是怪我了。” 

 “我沒有,所謂術業有專攻,你的文史功底可是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何姒不敢看做戲做得正上癮的秦鑑,目光閃爍,突然注意到了包圍他們的石壁,又想起了剛剛在古堡庭院裡才提起過的小石頭。 

 範宇說完這個名字後,姜淮好像也問了,可卻被秦鑑扯開了話題。何姒不知道秦鑑是單純想加快探索節奏,還是避開姜淮,抑或就是不能說不想說。所以她即便心中好奇,卻也忍住了並不開口。 

 “你看那塊鐘乳石,”秦鑑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往何姒左前方的巖壁頂端一塊倒懸的鐘乳石一指,問道,“像不像一頭小獅子。” 

 “誒?嗯。”何姒沒想到秦鑑竟然主動提起了石頭,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小石頭便是一頭小獅子。” 

 “他是獅子?” 

 “呵呵,”秦鑑看著何姒瞪大的眼睛,覺得很有趣,輕笑了兩聲,又吐了兩個字,“狻猊。” 

 “龍生九子的那個狻猊?”何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龍生九子,排行第五,形似獅子——這怎麼可能? 

 “你的文史功底也不差嘛。” 

 自己剛剛說來安慰人的話又被現學現用套到自己身上,何姒一時語遲。 

 “不過古建築學要研究的東西確實很多。”秦鑑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地補充道。 

 何姒又想到了最初酒店那日,她在老朝奉房間門口見到的石獅子,憨態可掬、玲瓏有致。離開時還見它伸了個懶腰,眨著眼睛對自己笑了笑——當時她以為是幻象,如今看來,自己卻是在那一刻就看出小石頭的本體了。 

 也是在那一天,她就見到了秦鑑的真實樣貌——那個將一壺茶煮得自在風流,意趣橫生的俊逸男子。 

 如此說來,那一天她所經歷的便不是幻象,那麼那個舔過她耳畔,溼潤、黏膩而又緩慢的觸感來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