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李/ 作品

第 286 章 第二十一章


  宇宙9第二十一章

  對於斯帕羅麾下的所有靈能修行者而言,偽裝成“滅靈者”,是極其新奇且令人不安的體驗。

  對於這個宇宙中的所有人類而言,靈能都是先天就存在於他們身/體之中的事物,這股力量始終存在於他們的每一滴血液和每一次呼吸裡,迫切地渴望著被他們的意念塑造成形。對於修行者中意志薄弱之人而言,靈能或許過於狂/暴和粗野,如猛獸般危險,以至於他們必須長期平心靜氣並儘可能少動用靈能,因為一旦稍有不慎,靈能便有可能撕/裂他們相對孱弱的肉/體,但對於斯帕羅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海盜們而言,靈能就像他們自身的血液般親切。人把狼馴服,狼便成了狗,忠心耿耿地為人類提/供服/務,靈能修行者們也必須以卓絕冷酷的心性馴服靈能,把那些力量變得像另一種血液般值得信賴。如今軀體中的血液突然少了一半,當然會令他們極度不適。

  即使沒有靈能,半神的肉/身依然強大,他們只是非常不習慣,好像游泳太久的人突然登上陸地,覺得自己沉重而又笨拙。在短暫的適應性訓練中,這些已經是海上傳/奇的大人物鬧了不少笑話:向來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先是被槍口迸出的強烈能量束嚇了一跳,接著脫了兩次靶;劍客縱身飛躍,挺劍刺去,卻不僅沒能像以往一樣飛起來,反而被自己的小/腿絆了個踉蹌;劍客的對手見對方攻來,下意識抬手塑能,意圖召出火盾……當然,他連一縷煙都沒能召出來,好在他需要應對的鋒芒也沒能及時抵達。面對如此滑稽的場景,諸位半神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忍不住紛紛大笑起來。

  一旁的傑克也是忍俊不禁,然而幾位半神的侍從,卻是笑得多少有些勉強。對於主/子們都有些什麼本事,侍從可是再清楚不過了——這些半神可以輕易摧毀一座城市,現在卻如學步稚兒般笨拙。如此對比,著實鮮明。

  當然,能夠成就半神之人無一不是天縱之才,他們很快便適應了當下的狀況,學習使用自己那半神的血肉之軀中本就擁有的超凡力量。即便摒棄靈能,半神的肉/體也極其強大,風一樣的迅捷,鷹一樣的敏銳。而他們的力量……哦,那些半神血肉中蘊藏的力量是無比的滂湃,一如自然的威能,是被囚/禁在人形軀體裡的颶風、雷暴、海嘯與山崩。然而正因為此——侍從們忍不住悄悄打量圖特加之主身旁的紅袍女子——這位能夠限/制甚至制止這股力量的半神女子,也就顯得更加嚇人了。

  ——絕不是因為她有三隻眼睛。

  此時的傑克與李/明夜正坐在場邊觀摩其他人的訓練。傑克在猶豫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勸說道:“在圖特加之外,您最好還是不要睜開這第三隻眼睛。”

  “這只是我的某些魔法正在運行的象徵之一。”李/明夜當然也注意到了侍從們的戰戰兢兢,“我還以為同類魔法並不罕見呢。說句老實話,你們這兒有一隻眼睛、四隻眼睛甚至一百隻眼睛的怪物,為何對三隻眼睛如此大驚小怪?”

  靈能是意念的魔法,極易誘發異變和畸形,因此這世上畸形兒的數量和種類都不少,別說三隻眼了,三個頭的都有。然而……“在世人看來,三目這一異變是邪/惡的象徵。”傑克簡單地解釋了一句,話語卻意味深長,“在很久以前,三目應該是這世上最優越的異變,幾乎相當於真神的親自賜福,只不過嘛,現在它已經不流行了。要是新生兒有三隻眼睛,父母多半會把他直接掐死,還得把這邪/惡的眼睛挖出來,送到教/會或巫師那裡燒掉。人們相信第三隻眼是通往地獄的通道,這隻眼睜開時,通道就會打開,放出源源不絕的惡/魔。”

  聽起來很像是古天人給這個世界留下的疤痕,李/明夜心想。

  在得知張天然暗中迴歸、有大能以此佈局之後,李/明夜對暴/露自身擁有慧眼的忌憚程度略微降低,因此並不介意在外人面前睜開/慧眼——更何況正如她所說,眼睛是感知的象徵,更是覺者的重要意象之一。混沌海中令人擁有三隻眼睛的能力或許多不到哪裡去,卻也並非極其稀有,她的同類哪怕知道她有三隻眼睛,頂多只能猜出她有幾門很厲害的洞察類能力罷了,而這也確實是事實。或許未來某一天,某些有心人會因此真正注意到她,使她的未來平添風險,但這是她必須接受的代價。

  置身黑/暗固然能夠猥瑣發/育,但黑/暗本身就意味著危險。假如李/明夜執意隱藏自身,刻意默默無聞,不肯綻放自己的光芒,適度展示自己的力量,大肆彰顯自己的價值,主動迎接更多挑戰,那她的命運或許真的會逐漸趨於平庸,甚至於某日被張天然悄然替代。扮豬吃虎的前提是自身也是虎,而在這一局棋裡,她顯然並不是。局面很微妙,而她也必須極謹慎地把握分寸。

  與此同時,這也是李/明夜有/意為之,刻意通/過諸多細節,在傑克面前塑造自己疑似“天人”和“外來者”的身份,而傑克的反應並沒有出乎她的預料。“你相信這些無稽之談麼?”她平靜發問。

  “我當然不信,但有很多人信。”傑克聳聳肩,“實際上,大部分人都信,而且他們也是這麼做的。不瞞您說,我老爹——至少那還是我老爹,偶爾的時候——他把那個羅盤給了我,我又把它給了您,這對我而言真是個大好事。”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我不太擅長保守這樣的一個秘密。”

  李/明夜挑挑眉,不置可否。

  “對了。”傑克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您已經去過亞特蘭蒂斯了?”

  這宇宙裡的遠古異教傳說當然不止亞特蘭蒂斯一個,但作為遠古異世殖民者的統/治核心,亞特蘭蒂斯的魅力毋庸置疑,足以摘取第一的桂冠。在海上傳說中,那遠古傳/奇之地擁有無限的黃金、無盡的財富與無窮的力量,是足以滿足世上一切夢想之地上天國。然而,這些冒險家們並不知道,想要尋找古亞特蘭蒂斯,需要合適的“鑰匙”。

  通往古亞特蘭蒂斯的“鑰匙”並不多,分別被昔日反攻古天人的遠古法相們持有,乃是祂們開啟各自戰利品的憑證。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鑰匙”就一定真的是把鑰匙,這裡之所以將其稱為“鑰匙”,是因為那名法相在設法封存自家戰利品時,為憑證設置了“開門”的功能,換而言之,即持有“鑰匙”之人前去開啟浮島時,不至於被那扇有可能加持了十萬伏特的“門”啪一下電死……而“鑰匙”本身,有可能具備其他作用。

  ——比如,尋路。

  是的,尋路,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在一場尋寶之旅中,如何尋找寶藏與如何開啟寶藏一樣重要。梵天浮島位於且只能位於亞空間與現實的交接之處,而那裡的規則紊亂到了極點,像這種鬼地方真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即使法相們在設下封鎮時做了萬全準備,也不能保證一座浮島今日和明日位於同一個地方——實際上,在千島之海的某些區域之中,是否存在“地方”、“今日”和“明日”這些概念都是不一定的事——這就導致法相們不能給自己的子民畫張/海圖拉倒,而“鑰匙”本身也必須具備尋路功能。言至於此,不難猜出,海神教科莉布索所選取的“鑰匙”,究竟是什麼了。

  作為一把鑰匙,心願羅盤無疑是合格的,甚至遠遠超出合格的標準:它本就是古天人分發給各位“殖民地總督”(即古天人扶植培養的各地區法相)以及蒼白巨人探索隊的、兼具了開拓探索和尋路問歸之能的高級洞察法寶,之後又加設了女海神獨家咒印(即未獲得女海神許可之心願羅盤持有者所聽到的怨恨嘶吼的來源),以保證其絕對能開啟歸屬於科莉布索的梵天浮島。當然,假如想用它尋找其它梵天浮島,也是沒有啥問題的,這屬於心願羅盤在“鑰匙”之外的本身固有功能之一,而其它同類“鑰匙”自然也遵循此理,否則張天然如何能找到原屬於科莉布索的梵天浮島?只不過嘛,能找到是一回事,能成功登島、滿載而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圖特加事變之後,科莉布索遁走失蹤,傑克持有心願羅盤多年,夜夜承受羅盤的嘶吼,卻始終沒敢去古亞特蘭蒂斯瞧上一眼,正是因為嘶吼未絕,對方顯然沒死,他心有顧忌。後來聽說科莉布索已死,他第一時間就組/織人手出海遠航,可惜行至一半,同行的巴布沙驟然反水,悍然背刺……由此才引申出加勒比海區域當下這段“海王之爭”的故事。

  李/明夜轉過頭來,凝視傑克·斯帕羅,額上慧眼光芒閃爍,天機之骰的形影停駐其中,翻轉不休。她忽然開口問:“說起這個,我一直想問你——為何邀請赫克託·巴布沙一同前往亞特蘭蒂斯?事涉如此龐大的寶藏,你應該不會讓外人插手才對。”

  “這說來話長了。”傑克組/織了一下語言,“赫克託受陸地權/貴所託,尋找遠古異教傳說之一的不老泉,因此來到這片海域。他來拜訪我,希望我助他一臂之力,但我當時正在組/織亞特蘭蒂斯探索,實在是分/身乏術,所以只幫他找了些線索。沒過多久我們就都動身了。在途中,我接到他的消息,他遭遇了西班牙艦隊,付出了巨大代價才逃脫對方的追擊。”他說到這裡,露/出一絲苦笑,“我好心收留他的殘部,邀請他加入我的探險,允諾他可以獲得部分寶藏,屬於他應得的份額,好讓他能夠補齊艦船、招募人手、重振旗鼓……”他聳聳肩,“但他在不老泉的探索中失去了太多,因此‘部分’不能滿足他。他想要全部。”

  李/明夜靜靜地聽到這裡,忽然笑了一下:“幸虧你們沒去成,否則一定會大失所望。”

  “怎麼?”傑克奇道。

  “因為古亞特蘭蒂斯並沒有黃金——至少我去的那座島上並沒有。當然在我看來,那座島上的寶藏比世俗財富要寶貴得多,但你們應該對它沒什麼興趣。”李/明夜收回了慧眼的注目。她在心中回憶所向無敵的“聖言使徒”在本宇宙的殺/戮清單,暗自猜測對方手中究竟有多少把“鑰匙”,其中又有多少已經被他悄然使用……待回憶進行到名單上最後一位,即“科莉布索”這個名字時,她終於輕輕笑了出來。

  ——假如要李/明夜評價張天然本次在本宇宙中的歷練行動,她會說:“目標明確,有備而來,可惜運氣不好。”

  張天然最想要的無疑就是慧眼,只可惜他並不知道藏有慧眼的那座浮島所對應的是哪把“鑰匙”,而這“鑰匙”又在誰手裡,因此才耽誤了太多的時間。直到他終於找到並殺死科莉布索,卻沒能找到“鑰匙”時,握有心願羅盤的傑克·斯帕羅又因巴布沙的背叛而暫時銷聲匿跡,他已經來不及再去尋覓。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得手持其它“鑰匙”,設法強行登島。

  除了那段留書之外,島上沒有外人的痕跡,張天然應該是獨自秘密前來,取走慧眼後便離去。根據西班牙人最近的動向,他們正在被“聖言使徒”橫掃而過的數個異端文明據點中緊鑼密鼓地部署殖民/工作。根據這個,李/明夜認為西班牙世俗政/府與宗/教界人/士根本不知道梵天浮島之事,尋找梵天浮島僅是張天然借探索開拓之舉而悄然實施的個人行為。然而,假如張天然剛一降臨便得到海神教的心願羅盤並順利取得慧眼,在達成目的後獲得了充裕的自/由逗留時間……那情況或許要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