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

 ——坂田銀時有一個藏在靈魂深處無數年的依戀。

 那人和松陽老師一起將他從戰場上撿回,不顧他身上的灰塵和血跡，像水一樣潤物無聲的溫暖他，讓他從一個鬼變成了一個人。

 她讓他知道紅豆包是甜的，人的掌心是溫暖的,被摸頭的時候會感到害羞和歡喜。原來人是會安心地睡去,再睜眼時還能再見到昨日覺得幸福的一切。

 ——坂田銀時有一個藏在靈魂深處無數年的心魔。

 他殺了那人的愛人。不僅沒有守護住他們,還立下了根本沒有完成的誓言。他可笑的以為自己能用餘生的全部去彌補她失去的一切，卻發現到頭來什麼都沒有了。

 她堅強又善良地守護這個世界、守護他們到了最後一刻,但他卻連一聲對不起無法再說給她了。

 什麼都沒有了。

 「是我害死了她的未婚夫，她的愛人。」

 「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所以她才會死。」

 有希子,她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聽到了松陽老師的死訊呢？

 有希子，她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死在了幕府的刀下呢？

 他怎麼會不恨，他怎麼會不憤怒，他理解高杉晉助在聽到有希子也被處死後就發誓要毀滅世界的動機，他多想和高杉一起踏上那條修羅之路。

 ……但是他不能。

 他還有最後一條和有希子的約定。

 那是出發的前夜，有希子單獨把他叫來，燭光映照在她柔和的面龐上。她握著他冰冷的手,用極為平常、彷彿只是在交代他飯後要刷牙的語氣說——

 「銀時，我是說假如……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非常艱難的處境,命運把松陽和你們的性命放在了天平的兩端，你不得不面對要殺了他才能和桂、高杉他們一起活下去的選擇時……」

 「請你一定要選擇活下去。」

 「你就是大家的希望呀，銀時。」

 坂田銀時在往生無數次午夜夢迴的時候都在想，有希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所以才會在臨行前那樣叮囑他？

 為什麼要那麼說？為什麼要選擇他？為什麼要對他如此溫柔？為什麼……會如此期盼這樣的他活下去呢？

 但是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回答他了。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連他的夢中都沒有出現過，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連一點她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拜託了，哪怕是一個噩夢也要，哪怕是來追魂索命的冤魂也好，請讓他再間她一面，讓他可以跪伏在她的膝上哭一場吧……

 而現在，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了。

 坂田銀時伸出顫抖的手，他的眼睛變得極為酸澀，彷彿有什麼溼潤的液體就要流下，但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下一刻，這個幻境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不見。

 “有希子……是你嗎？”

 有希子歪了歪頭，她失去的記憶中也有和這個男人的羈絆嗎？

 和高杉晉助完全不同啊()，髮色和頭髮的順直程度都是。

 她想開口回答他?()，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發出聲音。

 坂田銀時極快地反應過來有希子面臨的困境：“你沒辦法說話嗎？”

 有希子點點頭。

 她意識到這裡的整個磁場都跟自己不大對付。先是莫名其妙把她的靈魂拉到這裡，雖然靈魂狀態沒有像身體那樣變小，但怎麼連聲音都沒了！

 “一定是這家溫泉旅館的問題……”坂田銀時握緊拳頭，他剛剛才意識到這就是家幽靈旅館。老闆娘阿巖和她已經死了的老公把神樂、新八和阿妙都變成了只會徹夜不停玩uno的閣下，強行讓他幫忙招待來泡溫泉的亡魂。

 等一下……亡魂？

 他震驚地看向有希子，她用無辜又天然的杏眼注視著他，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

 原來是這樣嗎，真的是亡魂啊。

 彷彿有一把鈍刀在凌遲著他的心臟，眼淚終於從男人的額眼中落下，他低下頭，月光灑在他身上，彷彿他才是那個已經逝去的亡靈。

 那個老闆娘的手下、名為阿靈的鬼魂說過，只有對現實還有執念、沒有成佛的人才會被召喚到這家旅館中。

 “對不起，你是來找我復仇的嗎？對不起，你在怨恨我嗎？對不起……”

 他反覆地道著歉，彷彿怎麼也說不完。

 你想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即使是要我的生命，我也心甘情願。

 “為什麼不早些來找我呢？殺了我也好、怎麼樣都好，帶我走吧……”

 他囁嚅著說道，聲音小得像幼貓受傷後的□□。

 這人怎麼哭了？

 有希子不忍心看他哀傷的模樣，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臉，手卻直接穿透了他的臉。一滴又一滴滾燙的熱淚透過她的靈體流下，有希子甚至能想象到那炙熱的溫度。

 「別哭呀。」

 她彎下腰，好讓低著頭的男人能看到自己的口型，「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要傷心啦。」

 她把自己沒有記憶的事情告訴了他，她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後就到了這裡。

 有希子怕坂田銀時看不懂自己的口型，一字一頓慢慢地說：「一定是因為你的思念，我才會出現在你面前。」

 “嗚……”

 他又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咽聲，可憐又繾綣。

 有希子隔空摸了摸他那頭卷卷的銀髮，哪怕沒有觸碰到，坂田銀時都能回憶起她那纖細的指尖撫摸過頭皮的柔軟觸感。

 那是支撐他走過無數個日夜的思念。

 “有希子，請讓我為你做些什麼吧……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