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裴燎視線匆忙地略過他嘴唇:“嗯。”




這頓宵夜大概是兩人認識以來,吃得最和諧的一次。




沒有工作干擾,沒有無關的電話,夏澈隨便聊什麼裴燎都能接上。




夏澈必須承認,和裴燎聊天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他們人生軌跡重合太多,不管閱歷還是知識儲備都不相上下,偶爾觀點不同也不會起爭執,更像思想的撞擊和精神的交流,為的不是說服對方,而是為了找到能一致認同的更高層次結論。




如果開局沒有那麼大差距,如果後來沒有那麼多誤會,如果性格稍微不那麼對沖,夏澈想,他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哦對,還要加上一個如果: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周奕歌。




沒有情敵能坐下來好好說話,這場面放早些年是不可能發生的。




夏澈有些出神,沒注意手上的力道,蟹殼刺破手套,扎進了肉裡。




他薄唇抿起,沒發出聲音,把蟹殼報復性用力地扔掉。




“你跟螃蟹有仇?”裴燎忽然奪走他手裡的螃蟹,“太厲害了夏總,小時候偶像是doctoroctopus嗎?”




章魚博士?




哦,章魚喜歡吃螃蟹。




夏澈冷下眸子,以牙還牙地在他嘴裡塞了塊土豆:“真是一點虧不吃。”




裴燎哼哼兩聲,把需要動手的東西都攬到自己面前:“以防等會兒吃到人血下飯,你去洗手等著吃吧,別搗亂了。”




平生第一次被嫌棄搗亂的夏澈狠狠踹了他一腳:“那你剝快點。”




裴燎小聲嘀咕:“還挺難伺候。”




“你在抱怨?”




“我說遵命。”




當晚吃完,裴燎帶著外賣垃圾翻回了自己房間。




悄無聲息的宵夜行動沒有讓外面任何人發現,像開了靜音的奏鳴曲,只有演奏者和他唯一的觀眾能聽到。




……




團隊返京那天,夏澈和裴燎藉口有事沒跟隊走,把他們送上大巴。




嗯,夏總還是借了裴燎錢。




向稚嫻好奇道:“有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不是跟這個項目有關的。”夏澈笑著解釋,“向總千萬別想太多。”




向稚嫻心道我




還能擔心你倆聯手背刺我們?開玩笑,你倆不互撕就算好了。




她說:“不會的啦。那我們就先回去,你們辛苦了。”




大巴緩緩駛離市區,朝雲城的機場開。




向稚嫻在車上和這邊負責人做完最後交接,登機前,第n次收到了親弟弟的電話。




“向南,你他媽這幾天是瘋了嗎?”她接起來就罵,“短短一週給我打了二十多個電話,催命呢?”




“我打二十幾個,你一次都沒接!”對面抱怨道,“姐,我還是不是你最親愛的弟弟了?”




“我在工作,親爹親媽的電話我都不接,哪有空接你的?”向稚嫻頭疼道,“說吧,這麼著急什麼事?”




向南“嘿嘿”笑了兩聲:“姐,你前幾天朋友圈發的照片,給弄拍照的人是誰啊?”




“哪一張?”向稚嫻想了會兒才想到,“哦,我們公司的合作方Cfo,怎麼了?”




“沒什麼,好奇,問一下。”向南說,“你今天回京城?是跟他一起飛回來的嗎?要不要我去給你接機?”




“無事獻殷勤,你想幹什麼?”向稚嫻懷疑道,“他跟我不一起,你認識他?”




“不確定哎。”向南問道,“他叫什麼?”




“夏澈,kL的夏總。”向稚嫻下意識補充,“長得特別帥。”




向南“噗嗤”笑出聲:“我知道。”




“連人家臉都沒看清還知道。”向稚嫻正辦理託運,沒在意他語氣裡的興奮和期待,“你到底打電話有啥事?”




“就是想你了問問,真沒別的事。”向南笑道,“姐,我想進kL的網絡部當官網網頁設計美工實習生。”




行李封完,向稚嫻換了個手拿手機:“好。”




……




放空大腦在雲城玩了一天,臨走前晚,夏澈沒想到裴燎會帶著他回到坪河鎮。




“我還以為,你要找個高檔茶館,或者高檔咖啡廳跟我聊天。”夏澈一手拎著幾個毛絨玩具,一手打著手電,一步一頓走在泥濘山路上,陰陽怪氣道,“沒想到你那麼樸實無華,熱愛自然。”




少爺的好奇心很強,大好休閒時光不躺在市區裡,硬是拉著夏澈玩刺激,非要來坪河鎮的後山,體驗一把員工體驗過的野炊露營。




來之前還他媽在白天去電玩城抓娃娃,說等天黑了能體驗過夜,現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娃娃抓在手裡礙事的要命。




裴燎走在前面,先一步把鬆軟的土地踩實,撥開雜草開路,走兩步就回頭看一眼:“沒錢就要回歸自然,我現在身上的餘額不足以請你下館子了。”




自費出差不是開玩笑,這幾天請他想要的項目方團隊吃飯支出太大,按照“卡里不足十萬元”的人設,就算加上這幾個月的工資收益,也該窮得買不起商務艙機票了。




夏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著前面衝鋒衣工裝褲的人,感慨道:“當年帶周奕歌爬山,他也穿得這麼帥。哎,你們喜歡運動的都愛這種風格嗎?









裴燎腳步稍緩,聲音冷得發寒:“你看著我在想別人?”




“嗯?沒有,隨便提一嘴,你不想說就算了。”夏澈暗自懊惱提到了人家傷心事,腳下沒注意踩到石頭,身形晃了晃,還沒穩住,胳膊瞬間被人抓住。




裴燎臭著張臉,沒好氣道:“看路,別因為無關緊要的人分心。”




“哦。”夏澈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面,任由手腕被握著,沒有不知輕重地掙開。




夜裡的山路本就不好走,兩人互相幫襯要安全點。




這山坡不高,野草和枝椏因無人打理四處橫生,禿了一般的植物很容易劃傷,踩在滿地枯葉上還有“咔嚓”聲。




從山腳走到導遊推薦的主營地要半小時,裴燎沒有說話的意思,這段路程便顯得很乏味。




夏澈打了個哈欠,實在受不了詭異的沉默,主動開口:“我是不是讓你難受了?”




“嗯。”裴燎點點頭,又怕他誤會,補充了一句,“跟周奕歌沒關係。”




夏澈理解他的挽尊:“抱歉。”




“……”裴燎目視前方,問道,“你們什麼時候爬過山?”




夏澈有些驚訝他主動問這些,如實相告:“就23年,還在申城,周……他怕我一個人冷清,翹課來找我跨年,本想去山頂看星星,結果到半山腰的休息站他爬不動了,我們就找了個賓館住。”




裴燎聲音聽不出情緒:“兩人住一間?”




“怎麼可能。”夏澈失笑,“他倒是覺得兩個大男人住一間就好,還能省錢,但你知道我什麼情況,我不會做這種事的。星星沒看到,不過零點的時候一起喝了啤酒,那間賓館暖風很好,穿單件襯衫也不冷。”




夏澈聲音不似長相那麼有攻擊性,溫和清冷,敘事條理清晰,讓人幾乎能幻視出當時的畫面。




記性真好。




裴燎忍不住攥緊手指,聽到他吸氣聲,又慌忙鬆開:“對不起。”




“沒事,力氣還好,就是你手鍊又硌到我了。”夏澈看到他手腕上的鏈條,挑了下眉,“你這個手鍊很貴嗎?戴了快兩週。”




“才兩千多。”裴燎垂眸,“很貴。”




“語義矛盾,你多說了個‘才’字。”夏澈好笑道,“什麼時候兩千多的手鍊對你來說算貴重了?”




裴燎不答反問:“不覺得很實用嗎?”




“怎麼說?”




“頭髮礙事嗎?”




夏澈愣了下。




裴燎不等他回答,轉身走到他身後,手指勾起如墨長髮,用手鍊捆成一個低馬尾,黑色的皮質手鍊綴著音色的骷髏頭,在月光的明輝下靜靜躺在黑髮上。




“很好看。”裴燎簡單說了三個字,牽其他手腕繼續往前走。




夏澈久久沒說出話。




總覺得剛才那一幕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具體在哪裡出現過。




他喚道:“裴燎。”




裴燎應聲:“嗯。”




“來點坦白局吧。”




夏澈小跑兩步(),走到跟他並肩而行的位置(),“聽上去很幼稚,但很適合你這種悶騷。”




裴燎不可置信:“誰悶騷?”




“我我我,我悶騷,行了吧?”夏澈無奈,“爽快點,一問一答,一人一次,遇到實在不想回答的可以跳過,來不來?”




裴燎略一思忖:“你讓我一輪。”




夏澈:“?”




裴燎解釋:“我剛剛好難過。”




夏澈:“……行,你問。”




裴燎勾起唇角:“你追他有多慘烈?”




夏澈:“。”




裴狗,你棒棒的。




上來就扎人心,要不要那麼狠?




“不算追。”言出必行的夏澈滿臉厭世,“給他定了蛋糕和玫瑰轉頭被分給同班同學;飛海城去見他發現人跑北島去了;花大價錢買來的摩托車他拿去帶寧恬兜風……”




夏澈平靜吐出悲傷過往,發現每多說一個字,裴燎嘴角就上揚一份。




……幸災樂禍個毛?




他冷冰冰唸完最後的字,說:“裴燎。”




裴燎挑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