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40.至親至疏 崔珏不敢說走。





看到他的臉,紀明達又不禁想起二妹妹。




她又想吐,眉頭便控制不住皺起,眼中也出現厭煩,只勉強忍著,說:“大爺別問了,替我告罪就是。”




“呵!”溫從陽忍不住發出一聲嘲諷。




他也不再給誰留顏面,就直接當著旁邊侍候的眾人冷笑說:“我是不配知道奶奶貴體如何,可老太太和太太難免問我,我說不知道,又要怪我不關心奶奶,或許還要罵我沒伺候好奶奶,把奶奶給氣著了!還請奶奶別為難我,到底怎麼樣好歹給句準話——”




紀明達臉色更加蒼白,越發顯出憤怒。




溫從陽心中快意,便又上前一步,笑問:“還是說,奶奶的不舒服不能明著與人說,是見不得人的?”




“大爺都在胡說什麼!”紀明達要拼命才能忍住給他一巴掌的衝動,“大庭廣眾還沒到家,大爺就一點體面都不要了嗎?!”




“體面?”溫從陽笑容更大。




“奶奶滿口‘體面尊重’,自己的心思又有多體面!”




他攥住紀明達的手腕,把人往車旁扯了一步,用只有他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慢聲細問:“奶奶敢不敢發誓?發誓說,你現在身上心裡這些不舒服,沒有一點與遙妹妹過得好有關?”




紀明達耳中似有雷鳴。




她腳下站不穩,退後兩步靠在車壁上,才堪堪沒有摔倒。




看著她神色變幻,卻就是不敢發誓,溫從陽大笑出聲。




什麼國公之女、什麼京中第一閨秀!不過也只是個見不得親妹妹高興的人而已,不比他這無能紈絝高潔尊貴到哪裡去!




……




天光漸暗了。




雖是在自己書房裡,崔瑜卻生出幾分坐立不安之感。




他沒令人進來掌燈,自己出去找了火種進來一盞盞點亮燈燭。




看火苗在兄弟眼前晃動,他卻仍一聲不吭,崔瑜著實無奈。




放下手上的蠟燭,他嘆問:“你說有正事與我商議,把我叫了出來,到現在又不說一個字,阿珏,你這——”




“你嫂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問,”他自己拽了把椅子,在兄弟旁邊坐下,笑道,“可都這樣了,我少不得問一句——你是……和弟妹不高興了?”




他小心窺探著兄弟的神色。




“……沒有。”崔珏否認。




這不算說謊。




他出來之前,夫人還在對他笑。




他也未對夫人有任何不快、不滿。




所以——他已經思索瞭然——這份不悅與怏然,是對他自己。




但為何他心中仍不通明。




他終於開了口,管這兩個字是真是假,總歸算個開始。




崔瑜輕輕推他,示意他看窗外天光:“離晚飯都過去小半個時辰了。你便不餓,也先陪我吃了飯,咱們再說?”




“是。”崔珏這才恍然,竟已臨近入夜。




再有至多半個時辰,夫人就該睡下了。




今夜,他想,夫人會睡得好嗎?




夫人晚飯用得怎麼樣?




兄弟望著西邊快成了望妻石,崔瑜也已經懶得管。




他嘴裡唸叨著:“不知你嫂子她們吃了什麼。”令小廝拿酒過來,又拿了兩隻酒杯。




給自己斟上一杯,崔瑜笑問:“都說‘借酒澆愁’。你也吃些?”




他知道兄弟並不愛酒,尋常在外與人交往免不得用些,私下是幾乎不飲酒的,只是調侃一句。




但崔珏拿過酒杯,給自己倒滿,一飲而盡,又倒一杯,才說聲:“大哥,請。”




崔瑜告訴自己,沒必要驚訝什麼。




阿珏畢竟也是個人……是個未及弱冠才成婚的毛頭小子。




陪著兄弟吃過三四杯,崔瑜趕緊按下他還要倒酒的手:“吃些東西墊墊,先墊墊再喝。”




他一手按著兄弟,一手夾菜,笑道:“真這麼喝壞了,還得你嫂子來照管我。還是你想弟妹來看你——”




崔珏把手指從酒杯上移開。




還是別擾了夫人的安眠。




見他開始吃飯,不再沒感覺似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崔瑜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更擔心。




草草用了晚飯,他嘆道:“你再不說,我同你坐一晚上倒容易,只怕你嫂子和弟妹都要掛心了。”




“是要說。”




崔珏平鋪直敘:“今日安國公仍執意要我勸諫陛下立嫡,勿立淑妃為後。我裝醉未應,安國公又找來夫人——我夫人——要她勸我。夫人雖被安國公刁難,也未曾應。”




“都混過去了,這不是好事嗎?”崔瑜仔細想了想,才問,“你是怕弟妹再回安國府,還被她家裡為難?”




安國公若心中不喜,孝道一壓,即便弟妹已經出閣,也少不了受些委屈。




“只要安國公還有一日認為我可爭取,夫人回家便應不會太過為難。”崔珏尚有幾分自信。




但他仍似有未完之語。




“哎呦我的天!”崔瑜又去把酒杯酒壺拿來,滿滿倒上兩杯,笑道,“你嫂子還總說我把你當孩子看,你現在不就是個孩子樣?有話不直接說,還扭捏起來了。”




“拿著!”他把一杯酒塞給兄弟,笑說,“喝吧,借酒壯膽吧!”




崔珏接過酒杯,只聞了聞就放下。




崔瑜一杯酒已經下肚,笑問:“怎麼不喝了?”




還以為今天阿珏真來興致,真要借酒澆愁了呢。




“我想——”崔珏整肅開口,“我想將家裡的打算全數告知夫人。”




兄弟如此端正,崔瑜也不免正襟危坐起來。




聽過這話,他立刻意識到,阿珏說的是“他想”,而非問“他能不能”。




崔瑜就沒有很快給出回覆。




深思許久,他才也鄭重說:“若你主意已定,那便說罷!”




他又搖頭笑了笑,感嘆道:“你畢竟已經長大成婚了,與弟妹之間,就全看你自己了。今後也不必再問我。”




“多謝大哥。”崔珏起身長揖。




“行了!”崔瑜抬手,“這算什麼,快起來。”




他笑道:“我聽出來了,你方才還有弟妹心疼你、寧可被她父親刁難、也不替你亂應大事的意思,我也知道她是個好孩子。”




他又問:“你還喝不喝?不喝我就收了,我得回去找你嫂子了。你也趕緊——”




“大哥。”崔珏下定決心。




他問:“我記得當年大哥婚假時,帶嫂子出去了幾日。”




“是出去了!”崔瑜當然也記得,笑道,“你嫂子本想帶你一起,你懂事,說不去。”




他“嘿嘿”笑了幾聲,才忽然明白過來:“哦——你是也想帶弟妹出去玩幾天,是不是?”




“好小子!”崔瑜興奮,“你可真出息了!”




他一點沒藏私,挑挑揀揀把能說的都說了:“……你嫂子的騎術就是我從那幾天開始教的……弟妹會不會騎馬?”




崔瑜擠眉弄眼:“弟妹若不會,你去教她,這一教一學,不就親近了麼!”,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