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31.分別學習





紀明遙被她說得不由想笑,也就不哭了,說:“那有什麼,就只接你!她要幫太太管家事呢,那麼忙,我豈能接她過去玩樂,阻攔她為太太分憂?再說,崔家還管我和哪個姊妹好麼!”




孟姐姐當不會因老爺不喜歡她,就對她有負面看法。




崔珏……應也不會。




至於崔珏的兄長崔府丞,她與這位“夫家兄長”,應不會有太多直接交集吧。




只要長嫂和……丈夫,不誤會她就好了。




姐妹倆洗了臉,便看丫鬟早就拿過來了的畫冊。




中午一起吃飯,又一處睡的午覺,下午,太太過來了。




紀明宜便要告退。




溫夫人笑道:“我是要和你二姐姐再說說她的嫁妝,你去罷,明日再來。”




送走四妹妹,紀明遙便依偎在太太身邊。




四月已在初夏,一天比一天熱,又還不到用冰的時候。但她微微出了薄汗,也不肯鬆開太太。




溫夫人也捨不得讓孩子離遠些,就任她抱著,將一匣身契給她:“從今以後,自己的人就自己管著吧。是賞是罰,也都你自己說的算了。”




匣子裡是厚厚一沓身契。有她陪嫁去崔家的所有人的,還有幾處陪嫁莊子、房舍上人的,有佃戶簽下的契書,鋪子裡亦有幾個夥計是直接賣了身到安國公府,也都在裡面。




木匣不算大,但看上去沉甸甸的。




紀明遙心中有些複雜,但還是穩穩接了過來。




她一張一張看過,找出碧月的,笑道:“說好了放你出去,就是今日吧。”




碧月走上前,行完大禮,眼淚便流了出來。




她仰頭看著姑娘,想到這些年與姑娘相伴的日子,忽然便不想走了。——姑娘對她那麼好,姐妹們一處和氣許多年,她怎麼能、怎麼捨得就這麼走了呢!她也太沒良心了!




她嘴唇動了動,才想開口,姑娘卻竟像知道她想說什麼一樣,對她笑:“出去就另有一番天地了,我信你一定能過得好。”




碧月就說不出想留下的話了。




她又端端正正對姑娘行了個大禮,說:“好歹讓我陪著姑娘到出閣罷!”




“好啊!”紀明遙拽她起來,笑說,“那就後天再放你自在!”




碧月站起來,著實哭得收不住,便請罪避到外面去。




紀明遙心中也有不捨。




但能出去當然是出去了!為什麼要傻乎乎地留下呢。這是好事!




見她面上還好,溫夫人便又把她摟回來,給她第二個匣子:“這是你的房契、地契,已經在衙門裡過了戶,都在這裡了,自己收好。”




紀明遙趕緊把自己以後安身立命的倚仗接過來。




京中三進院落一處,鋪面兩處,一處江南姑蘇的田莊、兩處京郊田莊——怎麼多了一個莊子?




紀明遙忙看太太:“是不是拿多了?”




溫夫人便笑罵:“傻丫頭,這還能拿多嗎!”




她說:“我有三個莊子,一大兩小,都在京郊。一個小的給了你姐姐,還有一個小的我自己留著,這個大些的給你,一年出息七八百兩,雖然也不算多,倒能省得你坐吃山空,餓著自己。”




紀明遙當然喜歡錢了!




可這個莊子她拿著燙手。




但溫夫人也知道孩子想說什麼。




握住明遙的手,她把地契放回匣子裡,笑道:“你姐姐出閣,我多添了六千兩和一個莊子,因家裡已多給你三萬,不好再添銀子,就只給了你這一個莊子,比給她的少得多呢。我多年來積攢不少,不缺錢花,以後若看見好的,還會再買,這個你就拿著吧。”




她又說:“做母親的給女兒添嫁妝,不是應當的嗎?”




紀明遙就垂下頭,半日應了一聲:“嗯。”




好想哭啊。




忍住、忍住!不能再哭了!




多丟臉!




但太太的手撫上她肩膀、輕輕拍哄她的時候,紀明遙還是沒能忍住,靠在太太懷裡,毫無形象地又哭了一場。




……




溫夫人當晚留在熙和院睡下。




次日起身,兩人一起回正院。




算來,這是紀明遙最後一次在家請安了。




明日一早起身,她就會戴上鳳冠、穿上大紅婚服,去往崔家。




所以,一路上她走得很慢,東看看西看看,想把這段走了六七年的請安路完完全全地、一絲不差地記在心裡。




安國公府雖然有很多她不喜歡的人,但回想起來,她記得更多的,是她在姨娘溫暖的懷裡睡著,姨娘給她唱搖籃曲、喂她吃飯,眼裡只看著她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胡鬧;她記得姨娘給她做衣服,布料輕軟,針腳又細又密,生怕她穿不舒服;姨娘給她做抱著睡覺的布老虎和上學用的小包袱——那時她還有兩年才上學呢,姨娘卻早早就開始期待。




只是,和媽媽一樣,姨娘也沒能親眼看見她上學、讀書、長大……成人。




她記得太太堅決地把她護在身後、斥責安國公,怕她驚嚇失魂,把還不到兩歲的明遠都放在後面,連夜只帶著她睡。




她記得才住到正院的日子,她不敢碰明遠,太太就把明遠的小手塞在她手裡,讓她抱。




她記得明遠含含糊糊叫她“二姐姐”,把最愛吃的玫瑰糕讓給她一半。




她記得明宜出生時小小的、皺巴巴的,很快一天比一天長大,變得和明遠一樣白白胖胖。




她記得每年姨娘的忌日,太太都會安排貢品香燭給她私下祭奠,那一日正院的飯桌上,也不會出現任何葷腥。——哪怕安國公的臉色一年比一年難看,太太也堅持如此。




她還記得,她才上學的那兩年,紀明達常為她的功課發愁生氣。她嘴上批評得厲害,卻也實打實教過她許多東西。




但後來,因為性格不合、因為徐老夫人和太太、因為安國公、因為紀明德、因為太多太多……她們還是越走越遠了。




她心中已經不認紀明達是姐姐。




這麼多年過去了啊。




當然,她也記得與碧月青霜她們作伴的每一個日子。




雖然她是“姑娘”,是“安國公府的姑娘”,她們階級對立,她甚至能……拿捏她們的生死,說這話真的有些高高在上、不太合適……但在她心裡,的確把她們當成了朋友。




這裡也的確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安國公是這座府邸的主人沒錯,但他不能代表她的家。




溫慧含笑看著明遙走走停停,並不催促。




孩子們都會漸漸長大,女孩們離開她,男孩也會成家,有自己的妻子兒女。




但她會一直看著孩子們的。




都有她在。




……




這個晚上,溫慧自然又來了熙和院。




雖然母女十六年,一同經歷了許多,即便並非親生,也如親的一樣,但關於……新婚夜的事,溫慧仍不知如何與明遙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