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翎 作品

第 47 章 “我也愛你。”

 阿青的遭遇,在這個時代其實不算罕見。

 事實上,賀枕書在出嫁前,也曾擔心過自己未來的夫家會不會是個兇惡之徒。所以他才會那麼抗拒,滿身尖刺,甚至在最初幾世鬧出了些不好的亂子。

 但事實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他的夫君,是個極溫柔的人。

 賀枕書過去總覺得自己運氣很差,他想與詩書為伴,卻偏偏是個不能踏入書院的雙兒。想要家庭美滿,卻偏偏遭遇禍事,一家人分崩離析。想要自由,卻偏偏被困在這個僻壤山村。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到原本平靜安寧的生活。

 是因為憐憫他運勢太差,上天才讓他遇到了這個人嗎?

 就好像書中那些經歷了漫長旅途、踏過無數荊棘的旅者,終於尋獲了他的珍寶。

 賀枕書看得有些出神,裴長臨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來。

 賀枕書輕咳一聲,若無其事:“沉不沉啊,要不我來拎吧。”

 裴長臨手裡拎著一筐雞蛋,是臨別前阿青偏要塞給他們的,作為寫狀書和修補房屋的報酬。裴長臨沒動,語氣有點無奈:“在你心裡,夫君到底是有多沒用,一筐雞蛋都提不了?”

 賀枕書笑起來,踢開腳邊一顆石子:“你可不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麼?以前連路都走不動,還要我背呢。”

 裴長臨:“……”

 裴長臨道:“我最近體力好了很多。”

 不知是不是近來總和一群身強體壯的工匠待在一塊,裴長臨對自己的體格和力氣產生了微妙的不滿,總是有意無意在賀枕書面前強調自己體力上的進步。

 但他身體情況擺在那裡,就算想改變,短期內也很難做到。

 賀枕書只能哄著:“好好好,知道你厲害。”

 裴長臨低哼一聲,並不滿足:“就這樣?”

 賀枕書:“那你還要如何?”

 小病秧子近來把恃寵而驕這四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以前分明只要哄兩句就開心得不行,現在卻……

 阿青家離裴家本就不遠,二人拐過一條前後無人的小巷,便到了裴家門外的那片空地。從現在的角度已經能看見裴家的大門,以及停在裴家門前那輛的華貴馬車。

 裴長臨停下腳步。

 “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他偏過頭來。

 賀枕書一愣,別開視線:“什麼話?我沒什麼要說呀……”

 “可你明明今天一直在看我。”

 “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裴長臨語調放得極輕,略低的嗓音帶了點少年特有的啞意,聽得賀枕書耳根發麻。

 是故意的。

 賀枕書確信。

 心事被人戳穿,賀枕書臉頰火燒似的燙起來,虛張聲勢:“我自家的夫君,我不能看嗎?而且你明明——”

 明明他平日也時常盯著賀枕書看,從沒見他有半分難為情,換過來怎麼不行?

 但賀枕書沒能把話說完。

 裴長臨上前半步,將兩人間的距離縮短得幾近於無。

 裴長臨近來氣色好了不少,唇色紅潤起來,眼中也帶上了過往從未見過的神采。賀枕書驟然對上那張英俊的臉龐,到嘴邊的話忘了個乾淨,微微愣神。

 模樣呆呆的。

 裴長臨惡作劇得逞般輕笑一聲。

 “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四下無人,一牆之隔的背後,有鄰里細碎的閒聊,有雞犬家畜的鳴叫。他將賀枕書圈在懷中親吻。

 “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鞠躬。

 安安年紀小,其實並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也沒有看清圍在他家門前的那群人長什麼模樣。但對方說話聲音粗魯,著實把小崽子嚇得不清。

 他憋著勁,等被人牽著走進家門,見到被村中男人要求待在屋子裡的自家爹爹時,終於忍不住撲進爹爹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小崽子哭得撕心裂肺,阿青本就受了驚嚇,不由跟著掉了幾滴眼淚。

 賀枕書索性幫他們關上房門,讓那父子倆冷靜冷靜。

 事情解決,村中男人陸續散去,只留下幾家與阿青家平日關係親近的,還守在院子裡。

 鬚髮盡白的老者拄著拐,臉上怒意未消:“那混賬東西,當初就不該讓他留在村裡!”

 “村長,您先冷靜點。”

 “是啊,那夥人說改明還會再來,咱得想辦法把姓周的找回來。”

 “我知道,可這要上哪兒找去?”村長嘆息一聲,“這麼多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是大海撈針啊!”

 “報官吧。”裴長臨道。

 他這話一出,許多人都轉頭看向他。

 小病秧子方才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怯場,這會兒只剩下平日裡熟識的鄰里,反倒有點難為情。他輕咳一聲,賀枕書看出他的遲疑,自然接過話頭:“對,只能報官了。”

 姓周的欠了這麼大筆錢,對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賀枕書知道,裴長臨今日能輕鬆解圍,對方其實不是怕了他們,而是忌憚盧家。

 但他們畢竟只是盧家的工匠,借主人家的名頭能解一時之困,卻長遠不得。

 何況,阿青還要下地幹活,賣荷包繡帕謀生。

 就這麼被人盯上,以後還怎麼出門?

 賀枕書道:“我回去寫個狀子,明日我與夫君回鎮上,便將此事上報給里正大人。不過……”

 他停頓片刻,下意識看向了緊閉的房門。

 要債的追來村裡,惹了這麼多麻煩事,他們身為村中百姓,自然有立場狀告官府。不過那畢竟是阿青的夫君,他們得先問問阿青的意見。

 不等賀枕書再說什麼,眼前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拉開。

 青年獨自從屋裡走出來。

 “小書,你教我寫狀子吧。”阿青已經沒再哭了,只是眼眶還溼漉漉的,微微發紅。

 可他的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要親自狀告官府。”.

 當朝律法對女子雙兒其實並不公平,夫家能隨意休妻,妻子卻不能休夫。妻子若想解除婚姻關係,只有在丈夫同意的情況下,雙方通過官府合離。

 正因如此,阿青沒有辦法擺脫他那混賬夫君。

 聽說前些年,聖上其實有意修改這婚姻律法。可惜,這律法由本朝,就是往前追溯數個朝代,皆是如此。這樣的婚姻關係在百姓心中早已潛移默化,推行改革受到了各方阻礙,尤其京中貴族權勢的堅決反對,因而未能順利推行下去。

 不過,當今聖上依做了些努力。

 比如夫妻雙方中,若有一方犯了重大罪責,或是做出了危害另一方的事情,影響到夫妻共同生活。官府可在查證後判決解除婚姻關係,不必雙方同意。

 此律法剛頒佈不到兩年,在民間實行得並不算順暢。

 原因很簡單,當朝女子雙兒的地位本就不高,又有古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就算真受了欺負,也沒多少人敢鬧上官府。

 何況在這偏遠山村,許多女子雙兒是被賣給了夫家,籤的是賣身契,而非官府的正式婚書,談何解除。

 但阿青不一樣,阿青與周常之間是三媒六聘,有正式婚書的。

 而如今,周常欠下鉅債,不知所蹤,甚至險些禍及妻兒。按照律令,他自然可以狀告官府,與丈夫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