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燕窩


方勤將趙寶珠好生安慰了一通,見他臉色還是不好看,便叫了廚房熬了一壺安神湯藥上來,哄著趙寶珠喝了,又讓他躺回床上,用巾帕將他額頭上的汗細細擦乾淨。

趙寶珠躺在床鋪裡,腦子裡混亂不堪,喝的藥劑上來,睡意也跟著上湧。方勤見他濃密纖長的睫羽緩緩上下扇動,眼眸黯淡下來,便知他是睡意上來了,輕聲哄道:

“好生睡一覺,明日起來便好了。”

趙寶珠心緒複雜,卻無法開口與方勤說,點了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方勤見他的樣子,心裡暗自道了聲’嬌氣’,又命人拿了安神香來點上,往趙寶珠額頭上抹了一把,將燈全都熄了,這才走出去。

廂房裡黑沉下來,趙寶珠躺在床榻裡,腦中一會兒是幼時讀的四書五經,一會兒是村裡老人們講的京城少爺公子、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會兒又是他中舉人,在縣令府中去領名帖時,縣老爺言語中流露出對聖上的敬佩嚮往之情。

‘你們這些鄉縣裡頭的這些平頭舉子,跟那京城裡頭的少爺是不能比的。’他還記得那穿著八成新青色官袍的縣令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搖頭晃腦地對他們說:’你們若是在春闈中了進士,在殿試中便能瞻仰天顏,可注意看個清楚。等將來被外放做了官,再進不進得京,見不見得著貴人,可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你們進京後有幸,能跟那些個王侯將相的公子說上一兩句話,便得好好巴結。若是貴人們能念著你們的好,未來在聖上面前說上那麼一句,你們的前程便有著落了!”

縣令的話在趙寶珠腦中嗡嗡作響,他一時覺得自己的魂飄在天上,一時又覺得身體還陷在葉府上柔軟的床鋪裡。只驀地想起,那縣令也是益州人士,前朝時中了進士,自從被外放當了縣令,至今二十年有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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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紛亂之中,趙寶珠昏睡了大半夜,卻在雞還未打鳴前便醒了過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痠痛無比,抬手往額上一摸,觸到滿手冰涼的汗。

趙寶珠眨了眨眼,嘆了口氣,昨夜他睡得不安分,光怪陸離的似乎做的許多夢,但現在一想卻想不起來了。只是昨日裡聽得的消息湧上心頭,趙寶珠兩眼一花,長長地嘆了口氣,似是要將他自己的魂兒都嘆出來一般。

現在睡也睡不著了,趙寶珠便爬起來,將衣服換了又到泉眼處用水洗了臉。剛將臉擦乾淨,就聽到前面喚他過去。

趙寶珠剛走到主屋,便見葉京華似是剛剛起身,穿著一件月白勾青竹葉的寢衣,正坐在桌邊。

趙寶珠小聲叫他:“少爺。”

葉京華抬起頭,眼神在他臉上晃過一圈,將人叫到近前,握住趙寶珠的手,修長的五指在他的手掌處捏了捏:“手怎得這麼冷?”

他一摸,眉頭便皺了起來,抬手有摸了摸趙寶珠肩膀處的衣物:“早上這麼涼,怎麼不多加件衣服?”

趙寶珠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緒更是複雜。往日中他便對葉京華的人物人品十分佩服,又感激他對自己萬般照顧,現在知道了他是宰相的兒子,更是不知道這些欠的人情該怎麼才能還得清。

趙寶珠又是糾結,又是愧疚自己不能跟這等人物坦誠結交,低下頭小聲道:“我不冷。是剛才用冷水洗了臉,故而手涼了些。”

葉京華聞言抬頭看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還是不高興?”

趙寶珠聞言心中一緊,趕忙搖了搖頭,道:“沒有。”

葉京華見他悶聲

悶氣的,
臉上沒個笑影,沒說什麼,心裡的悔意卻深了幾分。其實看到那些喜鵲,他便知道葉夫人會上門來。只是沒想到將趙寶珠嚇著了。

他心底嘆了口氣,讓趙寶珠在身邊坐下,將一隻小瓷碗推到他面前:“先吃點東西。”

趙寶珠坐下才看見自己面前單擺出了幾隻碗碟,裡面裝了各色粥品點心,顯然是單獨給他準備的,又開始坐立不安,抬頭道:

“這……其他哥哥都吃過了嗎?”

他指的是侍候在旁邊的鄧雲,方家兄弟兩人。葉京華眼睛都沒抬一下便道:“他們吃過了。”

趙寶珠這才’哦’了一聲,垂眼看向面前的瓷碗,見那是一碗粘稠剔透的湯羹,裡面有幾顆鮮紅的枸杞飄著。

趙寶珠舀了一勺,聞了聞,沒聞到什麼氣味,好奇道:“這是什麼?”

葉京華正讓丫鬟倒薑茶,順手將茶杯推到他面前,“補氣血的粥,你喝吧。”

趙寶珠點點頭,低頭喝了一口,便覺這粥入口微甜,其餘的倒沒品出什麼滋味。趙寶珠吃了,覺得有些像是熬粥時面上浮的一層米湯,抿了抿唇,道:

“好奇怪的粥,怎麼也不見米?”

聽他這樣說,有人再也聽不下去。鄧雲氣悶的聲音傳來:“你懂什麼?這可是上好的燕窩!”

趙寶珠驟然愣住。葉京華手上的動作不停,冷眼看去,眉頭微蹙:“鄧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