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都的秋5





郁達夫是個文人,古典文學修養頗深,他的對秋的眷戀和悲涼的美學趣味,其實都帶著很深的文人雅緻,哪怕後面他寫了蟋蟀耗子、都市閒人,他的雅趣仍然佔了大頭。




文人,或者說名家的寫景散文,若想與尋常人之作區分開來,大多會採用的一個手段是議論




,在議論中展現深度。




比如說課本中有過的王安石的《遊褒禪山記》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宋人都愛說理,王安石也一樣,他和弟弟還有朋友一起去爬山,記遊之餘還要在後面加一段“……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發表一下旅遊感悟。




郁達夫在這裡加入一段議論,恰恰是一種典型的文人之筆。他以古起筆,再談到西方文學,就是要說明,世界各國對秋都有一種獨特的情懷,而最深沉的秋味,只有在中國的北平才感受得出來,再次回扣“故都的秋”的題旨。】




這個解釋看起來就正常多了嘛!剛剛還義憤填膺的文士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被提到的王安石面不改色:一草一木皆有感,這才是文人本色,有什麼值得說的嗎?




再次看到王安石的名字出現在水鏡上宋神宗同樣頗為滿意,王先生果然是大才!而內宮裡的曹太后不屑地冷哼一聲,《遊褒禪山記》寫得一定不如《赤壁賦》。




唐朝。




韓愈回味著王安石的那句話,雖然寥寥幾筆,然而流暢精益、文從字順,與連篇累牘的駢文截然不同,倒是和他提倡的古文頗為相似,細讀之下還更為平易,當下便喜歡上了三分。




“我便說,古文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他神情振奮地鋪紙,準備給柳宗元修書一封,再詳細闡釋自己的古文主張,時下文風,該變了。




北宋。




蘇轍道:"楚姑娘說宋人愛說理,不知兄長的《赤壁賦》是否也有說理之句。"




蘇軾狀似認真地想了想,道: “或許是略論了幾句曹操的敗亡之理?”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議論古今的,名字都叫赤壁賦了,一定會寫到赤壁之戰的吧?




"說來,我新近讀史書略有所感,構思了一篇《始皇論》,待寫成之後,再與你品鑑。"




蘇轍一喜: "甚好!那便坐等拜讀兄長大作了。"




【但其實仔細來看,郁達夫這段話頗有些疏漏,因為無論是中國還是西方的古典詩文中,秋的情調都不盡然是深沉、悠遠、嚴厲、蕭索的,我們可以舉出很多的例子,比如劉禹錫的“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又比如蘇軾的“一年好景君




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還比如這兩首。】




楚棠沒有再念,而是將文字放了出來,眾人一齊感興趣地抬頭去看。"《浪淘沙·北/戴/河》,這是一首詞?北戴河又是何地?"帶著疑惑,大家慢慢品讀起來。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奉天殿。




朱元璋猛然一驚: “這是那個人寫的詞!”




楚棠雖然沒有明說,但詞中的氣勢,還有末尾那句“換了人間”都非常熟悉,儼然是那首“敢教日月換新天”的翻版!




太極宮。




李世民也被這首詞給攝住了: “大雨落幽燕,則雨有鋪天蓋地之勢,籠罩幽燕之地。滔天白浪翻湧,似與雨相接,更見水天茫茫、河浪莽莽之勢。只這一句,便是壓倒所有寫秋的詩篇,此人氣勢何其磅礴!"




他繼續往下讀:……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




“當年曹操躍馬揚鞭,寫下‘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之句, '蕭瑟秋風今又是’想來便是化用其句,但蕭瑟秋風恰似當年,人間已然變換一新……"




李世民說不下去了,他和朱元璋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換新天、換人間,後世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才會讓人寫出這樣的驚人之句?!




帝王個個心驚,文人學士則為這首詞中蘊含的氣勢所震驚。




長安別院,李白吟詠再三,讚歎不已。時人多贊他的詩發想無端,如滔滔江河,可眼前這首氣勢之磅礴、眼界之開闊,簡直是亙古未有!




他狠狠灌下一碗酒: "何時焉得有如此詞人!"




極為擅長懷古詩詞的劉禹錫看到“往事越千年”之句時直接瞳孔微張,滄桑之變是懷古之筆中老生常談的話題,他也有“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句子。




可是“往事”著一“越”字而翻覆千載時空,於史筆的深沉感慨之外,竟有欣欣向榮的蓬勃之勢,就彷彿……就彷彿已經改天換地了似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懷古詞!




一心想與後世諸位詩人爭個高低的曹操也沉默了,此等氣勢,他望塵莫及。但水




鏡還沒有停,另一首接著出現了。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




未央宮中的劉徹不由得坐直了身體,這些句子非常簡明,簡明到有些尋常,可是那句子裡的詩人看到的,卻是萬山盡被染紅,遍野如火燎原,江水澄碧、千帆競發,雄鷹搏擊於長空萬里,群魚空遊在碧波江心……苒苒物華俱在青天之下迸發出蓬勃生機!




劉徹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漢之文學多沿楚風,他讀慣了“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宋玉悲,哪怕見了劉禹錫的春朝筆和蘇軾的橙黃橘綠,卻還是難改對秋的固有情緒。可是這首詞卻如利劍橫空劈下,生生劃破他心裡的蕭瑟深秋。




那個人緊接著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劉徹忽然被喚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豪情,自高祖斬白蛇起義,歷諸呂而成文景,他接手的是一個龐大而仍有虛弱的帝國,九州十三郡,頑敵踞邊陲,大漢的沉浮由誰來主宰?




他忍不住又讀了一遍這首詞,突然覺得有些恐懼,又有些恍惚,他難以抑制地想,能寫出這首詞的,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