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833章 人間之巔(萬字大更)

    嘈雜聲響徹馬鬃鎮,鎮子上百姓四散奔逃。

    雪夜下的小鎮,好似落入了幾隻年獸,橫衝直撞間,街道兩旁建築崩裂坍塌,碎木和石塊四處飛濺。

    左清秋身上狐裘獵獵,在房舍頂端飛馳,雖然正面中了一掌金龍合口,但提前提防以雙臂格擋往卸力,身體依舊沒有受到損傷,速度快得驚人。不過一邊倒捱打,被對手壓制佔盡先機,想要從容離開,顯然也沒那麼容易。

    許不令手持長槊,死死咬在左清秋背後,槊鋒幾乎能觸碰到飛揚狐裘的尾端。

    追逐並未持續太遠,也就越過的兩棟房舍,身側的厲寒生,便抬手貼在了許不令後背,繼而全力爆發,把許不令往前推了出去。

    許不令本就處於速度極限,借住背後的力道,速度再次拔升,猶如脫弦之利箭,追到了左清秋後方,長槊刺出發出一聲爆響,直取左清秋背心。

    凝聚兩人力道的一記平刺,加上龍紋長槊無堅不摧的鋒銳,這一下只要刺中,即便左清秋背後墊著鐵板軟甲,同樣是透心涼的下場。

    左清秋避無可避,奔跑間右腳往後踢去,猶如蠍子擺尾,精確命中槊杆。

    啪——

    脆響聲中,凝聚巨力的龍紋長槊被踢得往上抬起,從左清秋後腦上方堪堪擦過。

    左清秋順勢右腿繃直,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往後來了記側踹。

    許不令處於前衝之勢,難以收回刺過頭的長槊,但對左清秋踹回來的一腳巋然不懼。

    武伕力從地起,身體還在前衝的時候往後踢人,尚未出手便已經自行卸力,即便有通天之力也發揮不出多少。

    許不令右手鬆開槊杆,五指化為虎爪,強行扣住了左清秋踹回來的靴子,繼而全力往側方甩去,想扔到厲寒生面前,直接一套把左清秋連死。

    只是左清秋也絕非泛泛之輩,被一把甩得騰空之時,雙掌猛擊地面磚石,內勁灌注之下,整個人就變成了斜著往側上方飛去。

    武人交手最忌諱騰空,因為無處借力騰挪,能讓你安然落地站穩,除非對手是個瞎子。

    宗師級的高手,武藝已經練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彼此配合根本不需要語言溝通,僅憑當前局勢便能判斷出最優解。

    厲寒生見左清秋被高高拋起撞入街畔民宅,沒有半點遲疑便身形暴起,直接衝向了左清秋的落腳之處。

    武人尚未落地的瞬間被人貼身,無處借力就只能捱打,面對全力爆發的厲寒生,必然要吃一下狠的。

    只是許不令拋出左清秋的瞬間,在狐裘飄動之時,驚鴻一瞥瞧見左清秋的背後,好像插著兩柄兵刃。

    許不令心中猛地一沉——從客棧打到這裡,左清秋都是赤手空拳捱打,如果帶著兵器的話,不可能不用。

    “當心!”

    許不令眼見圍牆遮擋視線,厲寒生又要衝進院落,心中寒氣驟起,急急開口提醒。

    但這種宗師貼身搏殺的情況下,破招拆招全看預判,靠聲音提醒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街邊民宅裡聲音嘈雜,裡面擺著花圈兒和一尊棺木,有披麻戴孝的百姓跪在旁邊,棺木前放著案臺和木魚、香火等物,但一直在法案前唸經誦佛的和尚,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法臺前。

    厲寒生大步衝入院門,目光鎖死左清秋落地之處,雙掌已經往前探出。

    可就在跨過院門的一瞬間,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

    “我佛慈悲!”

    一根銅頭禪杖,從院門側方掃出,自下往上砸向厲寒生的腰腹,禪杖後露出兩截僧袍的袖子。

    厲寒生顯然沒料到馬鬃鎮還藏著一個身手如此狠辣的高手,衝進院門的瞬間,即便反應過來,慣性作用下也來不及避讓,只能稍稍用手掌格擋。

    嘭——

    悶響傳來,震散了院牆上的積雪。

    厲寒生倉促之間回防,根本招架不住對方蓄力已久的一擊,勢大力沉的銅頭禪杖,依舊砸在了厲寒生腰腹之上。

    本來在前衝的厲寒生,身體被砸成了弓腰的蝦米,繼而化為利箭往上方激射,撞爛了院門的門梁。

    這一下升空足足三丈有餘,連遠處雪坡上的三個姑娘,都肉眼可見地瞧見一道人影,從混亂小鎮中沖天而起。

    左清秋穩穩當當落在院中,落地之時,身上的銀色狐裘自行滑落,露出一襲雲紋錦袍,眼神冷冽:

    “你真以為,尚未結盟,我便會把東玥使臣當做生死袍澤,不做半點提防?”

    話落之時,左清秋已經從腰後拔出寒鐵雙鐧,屈膝繃直便又再次彈起,猶如持著兩根打神鞭,砸向被擊上半空的厲寒生。

    被暗算騰空的情況下讓左清秋近身,厲寒生幾乎必死。

    許不令在喊出聲音的同時,便已經大步奔行,手中長槊化為標槍擲出,扔向半空中的厲寒生;同時腰間醉竹刀出鞘,在雪夜中帶起一線銀芒,截擊想要追殺的左清秋。

    長槊和許不令幾乎同時抵達院牆上方。

    厲寒生嘴角滲血,明顯受了內傷,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抓住擲來的龍紋長槊,被長槊的力道拉扯得往民宅後方落去。

    許不令在半空旋身如風,開山裂石的一刀,劈向左清秋。

    左清秋追殺無望,寒鐵雙鐧交錯在身前,架住了醉竹刀,刀身蘊含的力量傾斜,左清秋被砸回了對面,撞裂了地上的石磚。

    二十八路連環刀環環相扣,左清秋來不及變招,第二刀便已經落下。

    鐺鐺——

    兩刀下去,左清秋長靴在石磚上踩出兩個凹坑,雙臂紋絲不動,身形卻矮了一截。

    不過連環刀只能單挑,有人插手其招自破。

    旁邊揮出一記禪杖的半面佛,此時也到了左側,穿袈裟戴佛珠,慈眉善目的臉上卻帶著猙獰嗜血的狂笑:

    “接爺爺一錘!”

    第三刀尚未劈下,銅頭禪杖已經砸到了面前。

    許不令眼神冰冷,右手的刀鋒並未停滯,依舊勢大力沉的劈在了左清秋的雙鐧之上,左手則往斜上方探出,手臂繃直,直接抓住了砸下來的銅頭禪杖。

    嘭——

    巨響過後,許不令腳下的磚石四分五裂,但身若千年勁松般紋絲未動,連手臂都沒顫一下,把全力砸下的銅頭禪杖,硬生生停在了左手中。

    半面佛猖狂的笑意猛地一僵,眼中顯出錯愕,顯然這輩子第一次瞧見,能單手正面截停他手中銅錘的人。

    “臭禿驢,給老子死。”

    許不令可不給對手半分適應的餘地,接住銅頭禪杖的瞬間,便把銅頭禪杖硬拽向自己,左腳側踹出去,正中半面佛胸口。

    左清秋就站在許不令身前,寒鐵雙鐧架住許不令劈下來的刀鋒。此時許不令分心擊退半面佛,右手的力道也到了強弩之末再難寸進。

    左清秋猛震雙臂將直刀掀開,繼而便是如同神將擂鼓般,寒鐵雙鐧往下抽向許不令。

    鐧乃戰陣最強破甲兵器,四面十八節,雖然是鈍器,卻融合了刀劍錘棍的優點,非力大無窮之人不能使,用好了裂石破甲幾乎無所不能。

    左清秋手中雙鐧的力道,顯然比半面佛恐怖。

    許不令踹飛半面佛的同時,收刀以左手抵住刀背,想強行架住寒鐵雙鐧,不曾想“叮——”的一聲脆響過後,連司徒嶽燼九環刀都能砍斷的醉竹刀,竟然被這一下直接砸成了兩截。

    許不令本就單腳側踹金雞獨立,雙臂能接住力道卻沒法紮根大地,身體也被砸飛出了院門。

    三人交手不過一瞬之間,而接住長槊飛出去的厲寒生,也才堪堪落在房頂上。

    在外人眼裡,只看到許不令和半面佛同時往兩個方向飛了出去。

    半面佛撞爛了院子的圍牆,卻沒有倒地,扣住院牆磚石穩住了身形。

    許不令飛出院落,半空便以斷刀輕點街面,落地便穩住了身形。

    許不令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半截刀柄,虎口隱隱發麻,如果不是帶著上官擒鶴的手套,恐怕能被醉竹刀的刀背切進肉裡。

    叮噹——

    許不令把斷刀丟在地上,從腰間抽出滿枝的名劍‘湛盧’,劍鋒斜指地面,看向站在院門裡的左清秋:

    “好兵器。”

    左清秋將銅頭禪杖踢向了半面佛,大步走出院門,並未言語。

    厲寒生擦乾淨嘴角的血跡,手持龍紋長槊站在屋頂,此時才來得及掃一眼偷襲他的人;瞧見對方穿著僧袍,臉上帶著瘋子般的笑容,還有所用的兵器,厲寒生眼神微冷:

    “天竺妖僧半面佛,你還沒死?”

    半面佛接住禪杖,樂呵呵回了一句老話:

    “貧僧想去見佛祖,無奈佛祖不想見我啊。”

    許不令手持長劍,聽見‘半面佛’這個名字,眉頭稍微皺了下。

    肅王封地就在西域附近,對關外的惡匪有所記錄,半面佛在西域橫行多年,不圖錢財女人只以殺人為樂,癲狂嗜殺血債累累,名聲大到中原人都看不下去,還有不少俠客出關圍剿過,只是都是有去無回。

    後來聽說半面佛在西域殺了個天竺高僧,高僧臨死前點化了他,就此收斂了半年,也只收斂了半年。

    再次顯世之後,半面佛便有了現在的混號,穿一襲僧袍樂善佈施,四處尋覓‘有緣人’傳道,聽懂了就算給對方開悟,聽不懂就給對方‘開腦洞’,甚至有個‘開顱禪師’的罵名,喜怒無常完全是個瘋子。

    而且半面佛所修武學相當特殊,皮糙肉厚出了名的抗打,方才他那一記側踹,尋常人絕對斷幾根肋骨,半面佛此時卻和沒事人一樣,只是拍了拍身上的袈裟便恢復如初。

    許不令轉瞬間分析完局勢,和厲寒生互換了個眼神,便提劍飛身而上,再次逼向左清秋。

    厲寒生知道半面佛抗打,殺力稍遜一籌,此時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管半面佛,先聯手擊殺左清秋。

    厲寒生餘光掃了一眼,祝六和陳沖已經到了半里開外的建築群中,追殺東躲西藏的燕回林,他吹了聲口哨,從房舍上方躍下,逼向左清秋背後。

    半里開外,祝六持劍在房舍間遊移,與陳沖一起追殺燕回林。

    但燕回林毫髮無損,一個宗師且戰且退光想著跑,燕回林走輕靈飄逸路線,速度甚至比持鐵槍的陳沖還快些,想要堵死談何容易。

    祝六持劍追殺,在逐漸把燕回林逼向死角的時候,忽然聽到遠方的口哨聲。

    祝六餘光掃了一眼,此時才驚覺距離許不令太遠了,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當即放棄對燕回林的追殺,折身往許不令的方向全力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