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番外（三）
穆瑜其實也沒正經做過高中生。
被困在那所私立學校的時候,他想出的辦法是儘快畢業、儘快升學，後來證明這辦法行不通。
後來做了演員，青春校園題材的確有過，但那說到底也只是表演。
完美的舞臺燈光佈景,妝造精細,連衣褶都挑不出錯——有次拍電影，導演還特地找了真正的高中生來,教他怎麼找感覺。
但真正的感覺是找不來的,就像那些被精心打造的電影,情節跌宕張力十足，背景豐富多彩，唯獨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不那麼像真正的青春。
寫不完的題目,做不完的練習冊,早自習收個作業也能雞飛狗跳。
下了晚自習揹著書包回家,鬼鬼祟祟跑去買冰棍和烤腸，還沒等到家門口,就狼吞虎嚥大口吃完。
有點兒潦草、有點兒枯燥，喧囂又忙碌，卻又十足熱鬧的年紀。
……
來了新高中報到，“小偶像” 的身份並沒帶來太大困擾。
一來有神秘大佬正義制裁，這個世界的狗仔和八卦小報被嚴加整頓,沒了無處不在的鏡頭,自然清淨了不少。
二來也是他們這個公立高中，升學壓力不小、教學質量不低，校規嚴格，考進來的都奔著上大學,八卦黨和追星族都不佔主流。
穆瑜帶著醫院的證明來報到入學，除了頭幾天的課間，還有人探頭探腦地從教室門外往裡看，就沒再有過更特殊的情況。
——至少從表象上來看，完全是這樣。
私底下，同桌恍惚了好些天，甚至克服了對榮野的血脈恐懼，不依不饒追問出了那個完全離譜又完全合理的答案。
也是因為這個，直到穆瑜的入學時間已經過去一週，同桌依然時不時想不通：“你對象怎麼會是小偶像啊？？？”
榮野習慣了他鸚鵡一樣每天問遍，並不理他，繼續做穆瑜給他整理出的角函數習題。
“說說唄，說說不行嗎？”同桌堅持不懈追問，“你們兩個怎麼認識的，你是他青梅竹馬？他們家僱你給他當保鏢？”
還別說，後一種可能性真挺帶感——身體不好多病多災的小少爺，和他沉默寡言非常能打的保鏢。
兩個人一直在一塊兒，一起東奔西跑比賽，一起上學作伴，因為升學時間不一樣，才不得不短暫分開。
……要不是林家實在太垃圾，乾的那些事狗都嫌棄，更不可能給穆瑜顧什麼保鏢，這還真是個相當合適的故事開頭。
同桌這些天已經編了八百個故事，自己腦補得津津有味：“青梅竹馬也不錯。你跟他一起長大，他訓練的時候你就給他做陪練，他渴了你給他買水，他累了你揹他回家……”
穆瑜在那些極限運動青少年賽事裡拿到的成績，真金白銀鐵板釘釘，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再酸的人也只能用“獎牌機器”這種話陰陽一番。
可誰規定了獎牌機器就不酷？不少人反而就認為這一款帥。別人上頭的時候， 就只他一個沒感情也不激動， 按部就班奪金拿銀，明明就酷到爆炸。
尤其穆瑜的身體又不好，因為傷病缺席比賽是常有的事，獎牌機器前面再加個“輕拿輕放”的易碎警示標籤，偶爾還被高清攝像頭抓拍到搭著毛巾、闔眼仰頭休息……簡直不要太帶感。
同桌越說越興起，自己編了一大堆故事，沒留意榮野什麼時候合上了練習題。
“為什麼帶感？”榮野放下手裡的筆，“他在場邊休息，說明他難受。”
絕大多數情況下，穆瑜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外。
不能時刻保持良好的狀態，就意味著有機可乘，可以被覬覦，可以被傷害。
同桌頓了一下：“啊……對，是。”
這麼一想的確就不太帶感了，還有點難受，不論幹什麼都有人盯著的感覺當然不好。
高中生是最能體會這一點的了——別的不說，沒被教室後門窗戶上班主任的臉嚇過，那就算不上完整的高中年。
“但也……不都是這樣吧？”同桌猶豫著小聲說，“休息就是休息啊，累了就休息，人都是要累的。”
榮野的表情實在太嚴肅，同桌越說越沒底氣，自己都有點質疑自己：“人都是……要累的吧？”
榮野認為他說得對，打開筆記本記下來：“是。”
“你看，這多合理啊？他累了，你就揹他回家。”
同桌又酸又羨慕，拍著大腿：“你想想！你想想！天慢慢黑了，你揹著他，他在你背上睡著了……”
“會著涼。”榮野蹙眉，“應該回家再睡。”
同桌：“……”
同桌每日問：“你到底為什麼會有對象？”
為什麼甚至還是偶像親自當這個木頭疙瘩的對象？！
放在平時，榮野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只會沉默著結束對話，繼續做自己的事。
但這次不一樣，榮野沒有讓這段對話過去，反而繼續把筆記本翻過一頁：“他睡著以後呢？”
同桌還沒跟上思路：“啊？”
“我揹著他，天黑了。”榮野問，“他睡著以後，我要做什麼？”
同桌一時被他問住，也有點缺乏靈感：“他……喜歡幹什麼？”
在聚光燈下長大，穆瑜的喜好和各項資料其實都有信息，但同桌跟榮野在一塊兒坐久了，也慢慢理解了那些答案都是假的。
那不過是一個被虛構出來的殼子，傷痕累累的少年被削去不合適的部分，塞進殼子裡，做一個精緻的木偶。
抹去那些外加的痕跡後，穆瑜自己的部分少之又少，幾乎只有寥寥數筆。
“做飯，種樹。”榮野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答上來，“摺紙飛機。”
同桌：“……”
這聽起來都不太浪漫。
總不能睡著了就挖個坑，把人種下去，澆點水埋點土，數個一二四五。
但木頭疙瘩和偶像的戀愛， 不論從哪個角度都是要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