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119 章 番外(一)

還別說,把人抱出來的鐵灰色身影挺眼熟。要不是身邊坐著的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同桌都要懷疑那個模糊的影子是不是榮野跑去打工,誤入了豪門恩怨糾葛。

同桌聊得上頭,拿胳膊推推榮野:“你怎麼知道得這麼細?”

“不細。”榮野不習慣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向窗邊挪了挪,“我瞭解的很少。”

同桌相當誇張地瞪圓了眼睛:“這還少啊?”

要是按粉絲級別分類,榮野可絕對算得上是骨灰級粉絲了——不說別的,為偶像打架這種事,就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

同桌只不過是看看比賽精彩鏡頭集錦、綜藝片段剪輯,激情喊一喊好帥,再跟所謂的“獎牌機器”陳詞濫調吵一吵架。

榮野是真的認真在追星,和穆瑜有一點關係的內容就要看,因為這個成績一落千丈,也半點都沒見他在乎。

榮野蹙眉:“……不是因為這個。”

同桌有點困惑:“啊?那是為什麼?”

榮野:“……”

因為在他進入這個世界之前,這個身份空殼是AI同事代運行的,初高中那點題目對AI來說輕而易舉,隨便一搜就知道答案。

……但要一棵榕樹解三角函數、做英語聽力和完形填空,未免還是太殘酷了。

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榮野沒考慮過要做個高中生,甚至以為“三腳寒樹”是神秘而危險的邪惡反派大BOSS。

這些話沒法對這個世界的人解釋,榮野又在後臺聯系總部,詢問了最終考核的正式結束時間。

同桌已經習慣了他問三句答一句,沒得到答案也不在意,自顧自抻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趴在桌上:“反正……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想談戀愛,可不能這麼追星了。”

榮野回過神,皺起眉:“為什麼?”

“這還用說?談戀愛就得兩個人在一塊兒,專心想對方吧?”

同桌掰著手指頭數:“一塊兒吃飯,送禮物,一塊兒逛街,看電影,壓馬路,你騎自行車帶人家到處兜風……”

“這些都做過了。”榮野的眉頭反倒蹙得更深,追問道,“這就是談戀愛?”

同桌嚇了一跳:“都做過了?!”

沒看出來啊!

這居然不是個木頭!

同桌那點瞌睡蟲直接嚇飛了,甚至忘了對他的敬畏,撲稜一下坐起來:“這怎麼不是談戀愛,你告白沒有?”

“我不知道。”榮野悶聲說,“我只說了,他是我的……”

同桌:?!?!

沒!看!出!來!啊!

同桌瞪圓了眼睛:“那你還在這追星?你趕緊跟人家換情侶衫啊!”他邊說邊比劃,“就是那種,那種代表你們倆感情的,你們倆配套穿的衣服!”

榮野記下這個定義,看了看校服裡面的白T恤,沉聲糾正:“這就是情侶衫。”

“屁!”同桌根本不上當,倒背如流,“這明明是粉絲會僅此兩份的限量款T恤,偶像親自畫的,說是送給他最重要的樹!”

穆瑜愛好種樹和做飯這種事,從十幾歲就開始初見端倪,無論粉絲還是路人,都從一開始的不解困惑轉為了逐漸接受。

畢竟穆瑜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樹,每次出門被狗仔拍到,十次有九次都是在花卉市場挑選樹木專用營養液,剩下一次是去排隊報名,想聽農大的園林講座。

只不過黑粉抬槓也有理由,恰恰就是用這件限量款T恤:既然這麼喜歡種樹,難道不知道榕樹是隱花?哪有開花的榕樹?

榮野不和他爭,低頭看著T恤上格外傳神、寥寥幾筆就把它畫得生動的簡筆畫,抬手輕輕碰上面那些淡青色的花。

……他不是個合格的粉絲,他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比如穆瑜很喜歡畫他,但其實不常會畫榕樹開花。少有的幾次,點綴上這些淡青色的花,都是在心情最好的時候。

年輕的影帝偶爾也會有點青年人的脾氣——比如煎了個非常完美的荷包蛋,演了某場酣暢淋漓的戲,連續幾天都沒腿疼、睡得也很不錯。

這些時候,穆瑜的心情就會非常好,甚至往大榕樹腦袋上畫小花和太陽。

榮野任他畫,矮一些的樹枝被畫完了,就拖著穆瑜往高舉,讓他不用抬手就能畫高處的。

穆瑜秉性其實很規矩,連畫小花和小太陽也很規矩,小花就是一個圓圈五個花瓣,太陽就是一個圓圈五條短線,然後再在中間補上小臉。

這就讓整個過程變得枯燥而催眠,往往畫到最後,看熱鬧的小麻雀和小螞蚱都睡著了,槐樹也合上葉子,只有他們還醒著。

這是很靜謐愜意的時候,夜風柔柔吹拂,樹葉輕聲響,遠處的蛐蛐還沒睡,草葉上的露珠在盤點今天收集的月光。

世界睡了,萬物好眠,只有他們兩個還醒著。

年輕的影帝靠在遒勁的氣生根上,慢慢畫著小朋友才會畫的簡筆畫。榕樹數他的筆畫,數出一個不一樣的:“這是什麼?”

“這是一顆心。”他的人類笑著說,“一顆小紅心。”

榮野不解,他能理解穆瑜對自己開花的執念,也能理解一棵樹需要太陽, 但不懂這個:“我要一顆心幹什麼?”

年輕的影帝被他問住, 用筆尾抵在下頜,慢慢點了兩下。

榕樹不瞭解人類的世界,但樹要做人很麻煩,穿書局要考試,還要寫關於人類的論文。

於是榮野又追問:“心有什麼用?是像陽光和雨水那樣?”

“不太一樣。”穆瑜伏在粗壯穩當的樹枝上,下頜墊著手臂,也在認真思考,“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水喝。”

榮野又問:“能當藥嗎?能不能治你的腿傷?”

“好像也不能。”年輕的影帝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好難治,我當初不該砸五十次的。”

不說這事還好,說了就讓榕樹氣得直掉葉子。

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類,把氣生根往自己的腿裡藏,又說什麼都不肯忘掉一棵樹。

所謂的“沉浸式體驗派”訓練方法,壓根就是想把穆瑜徹底抹殺,當一個人失去全部自我的時候,當然就能沉浸式表演任何角色。

當然,這也不過是林飛捷的妄想,被榕樹標記的人類是沒辦法被徹底改造的。

這是規則,榕樹有權守護自己的獵物,只要穆瑜身上的標記被抹除,即使是這個世界的意志,也不能阻攔榮野再次強行闖入。

……結果這個人類居然又倔又笨,完全沒領會榮野留下的暗示。

每次即將被抹殺自我的時候,被困在虛擬空間的穆瑜,就會通過藏在右腿裡的氣生根,重新想起自己有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