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107 章 養一隻小木魚

十三歲的反派大BOSS,睡眠質量似乎要比成年後好很多。

當然,也或許是因為現在是深夜——外面很清靜,沒有人吵鬧,連路燈的光芒也被樹影攔得結實。

而被大榕樹抱回床上,蓋好被子規規矩矩團成一小團的小木魚,按年齡算又還是個小朋友。

小朋友就是要好好睡覺的。

小槐樹枝實在太好奇,扯著新交的家政型汽車人朋友探頭探腦,沿著窗戶的縫隙挑開一點窗簾,向裡面張望。

臥室裡很安靜,榮野在床邊坐了一陣,就又回到那個懶人沙發。

他一絲不苟地模仿穆瑜的姿勢,坐進沙發,看著蜷在被子裡睡熟的男孩。

當初穆影帝上綜藝的時候,被節目組翻出不少過去的照片,按照“長開”的標準,把時間節點定在了他十五歲。

十五歲那年,穆瑜的身量開始明顯拔節,褪去了過去的稚嫩,終於隱隱有了後來的影子。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其實是因為林家在那一年裡的境況急轉直下,峰景傳媒被聯手狙擊,大批藝人出走,金牌團隊跳槽,急需有個新的頂樑柱。

於是,也就是這年開始,林飛捷暫停了對穆瑜的折磨,轉而設法把他打造成一個完美的牽線木偶。

……榮野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去想這些事。

該怎麼對付這種靈魂,苦楝樹最清楚,上一次林飛捷被穆瑜親手解決,只在極度的恐懼中撐了半年,就兩腿一蹬一命嗚呼。

這時間無疑太短了,榮野準備把林飛捷塞進楝中世界,讓那個滿手鮮血的意識在過去曾經犯下的所有罪行裡,親自走上幾個來回。

這種意識也只適合這麼處理,否則就算剁碎了拿去喂年輕的榕樹,也是一定會吃壞肚子的。

榕樹為楝中世界守門,榮野的聯絡很快就有了回覆,沒過多久,一片微苦的楝葉就飄落下來。

從今天起,林飛捷也該開始嚐嚐,每晚都被拖入無法逃脫的噩夢是什麼滋味。

榮野試圖把苦楝葉折成飛機,沒能成功,收起樹葉,走到睡熟的少年穆瑜身旁。

十三歲的穆瑜,其實也已經能隱約看出後來的影子。

只是這時候,小木魚的身體很差,又不斷生病,比同齡孩子尚且瘦弱單薄許多,蜷在寬敞的大床裡就顯得更小。

男孩裹在柔軟舒適的被子裡,額頭還是滾燙的,臉龐微紅,滲出一點細細的薄汗。

榮野用乾淨的純棉手帕,一點點擦拭這些細汗。

他的力道很輕,拭過額角和臉頰,又盡力小心地去觸碰鼻尖。

“榕木腦袋!”小槐樹枝壓低聲音,遠遠地悄聲喊,“你去纏住他啊!”

榮野蹙了蹙眉:“可他在睡覺。”

“所以叫你纏他。”小槐樹枝這叫一個著急,“你難道看不出,他睡得不好?”

的確,樹通常都不怎麼能理解,為什麼人類有時候被另外一個人纏住睡,反而會睡得更好。

對樹來說, 被纏著睡著的唯一可能, 就是被什麼相當霸道的藤蔓寄生,掠取生機陷入枯萎。

但人類不是這樣,榮野回憶起自己做經紀人的時候,每次因為說不通,索性直接抱起穆瑜走來走去——年輕的影帝起初還有些堅持,後來只要不是在外面,就任憑他抱,好幾次甚至不小心就那麼睡著了。

什麼也不懂的時候,擁抱似乎是件非常簡單的事,只不過是向一直注視著的人伸出手,把對方拉進懷裡。

反而是在變得越來越像人以後,一棵樹開始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情緒體驗——諸如遲疑,諸如不安。

大榕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樹枝和氣生根,有些不自信,認為它們一定沒有藤蔓纏起來溫柔舒服。

“你不纏著他,我可就要纏啦!”小槐樹枝裝模作樣,“我就要鑽進被子裡了!我鑽進被子裡了!”

榮野的瞳孔深成墨綠色,榕樹顯露出龐大的虛影,不由分說,把槐樹枝瞬間推出十公里。

掀起的氣流讓臥室裡有風流動,在發燒的小木魚輕輕打了個冷顫,就被他的樹格外小心、格外謹慎地伸出手臂圈住。

榮野在每個動作之前屏息,用上一棵樹積攢的全部耐心,慢慢環抱住他的人類。

他短暫地做過很多次這個動作。做經紀人的時候,他把睡在書桌前的穆瑜抱回臥室,年輕的影帝在他的懷裡醒過來。

穆瑜靠在他的肩膀,抬頭看清樹冠的虛影,潤澤溫和的黑眼睛慢慢彎起來,就透出一點模糊的疲倦笑影。

很多時候,榮野在回溯那些記憶時,都完全無法分辨——他的人類接受他的那些做法,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天生的好脾氣。

穆瑜的脾氣的確好過了頭,好到像是永遠都不會生氣,總是會帶一點溫和的笑。

偶爾冒出壞水,逗一板一眼的經紀人,那雙眼睛裡的笑就會變得明顯很多。

和他的人類比起來,榕樹簡直是太容易生悶氣了,有時候甚至連見微知著、心細如髮的穆影帝,也不一定能很快就弄清楚是為什麼。

比如有那麼一兩個星期,榮野生悶氣的原因,就是穆瑜在一檔綜藝裡歉意坦誠,“不太習慣肢體接觸”。

守著人類的榕樹託AI朋友調查,想攔住所有試圖肢體接觸穆瑜的敵人,然後發現頻率遠超第一名、排在榜首的赫然是自己。

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榕樹抱著他的人類,就已經開始不捨得鬆手。

穆影帝莫名被自己的經紀人用扁擔挑著,茫然地在家裡來回轉移了一個星期,才終於弄明白始末,蹲在竹筐裡笑到胃痛:“那只是說別人……”

他之所以會那麼說,只是因為綜藝裡有比他大幾歲的年輕後輩,試圖借拍攝的機會弄些花邊新聞,蹭流量炒熱度。

完全不是說經紀人以後要轉移他,就只能用扁擔,一個竹筐裡裝著他,一個竹筐裡裝著一大塊作為配重的榆木疙瘩。

榮野怕他受傷,用手護住編織竹筐的竹篾所有稍微鋒利的邊緣,暗自責備自己粗心大意,居然忘記了打磨:“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 穆影帝趴在竹筐邊緣,想了一會兒,好脾氣地戳戳經紀人,“我的樹這麼好看。”

榮野:“……”

心情好的年輕影帝完全不像外面說的,生性溫潤待人寬和,明明就裝了一肚子壞水。

眼看穆瑜坐在竹筐裡,又要開始細數他比那些畫上的清秀樹好看在哪裡,熱騰騰的大榕樹倒拔起人類就跑,一口氣把穆瑜抱回臥室。

後來,榮野告訴自己,“不一樣”的原因是他是樹,外面的“別人”是人。

再後來,榮野回溯這段記憶時,只覺得被鐵絲勒得疼。

他們相處的時間原本就短,因為這種莫須有的誤會,他有整整十三天零四個小時一十五分鐘,一下都沒碰過穆瑜。

……

想清楚這些,榮野就下意識收攏手臂,把少年的穆瑜護在懷裡。

單薄的少年原本睡得不甚踏實,那種團得很緊、彷彿是被夢魘住的無聲不安,在輕緩的觸碰下逐漸平復。

榕樹很快就無師自通,在極為漫長的時光裡,他除了注視著穆瑜之外就並沒更多事可做,所以榮野很清楚穆瑜什麼時候舒服,怎麼算是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