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94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風裡悄然添上血腥氣。

四周的景緻悄然發生變化,沉睡的秋葉重回樹梢,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意裡,連空氣也在震盪。

失控的獸靈咆哮嘶吼、左衝右突,一下接一下死命撞著領域,彷彿下一刻就能衝破這層無形的屏障。

A級哨兵身形迅疾如電閃,言語凝成的鎧甲迅速覆蓋住手臂與半片胸膛,擋下獸靈兇悍的撲咬:“柔柔!”

“專心。”被他護住的A級嚮導英姿颯爽,短髮利落,“我沒事。”

嚮導迅速給出新的強化和加速類言語,靈巧地向後滑退,單手抵著草地剎住身形:“我們可得早點回去,小花貓還餓著肚子。”

這句話是隻有同領域哨兵能聽見的、獨屬於他們的“言語”,在外人聽來,只像是樹葉颯颯響,和清凌凌的泉水叮咚。

一群正鏖戰的隊員忽然就大聲笑起來:“誒呦誒呦——隊長跟副隊又說悄悄話了!”

哨兵也咳了一聲,有點靦腆地笑了下,半點威懾力沒有地訓這群人:“你們啊,還有正事呢,就知道起鬨……”

他的神情和激烈戰鬥全然不符,言語化作的盔甲堅不可摧護持全身,一連串重拳密不透風地砸在那兇悍猙獰的獸影上,竟將獸靈的影子硬生生震得險些潰散。

這是支A級嚮導做隊長、與之結伴的哨兵做副隊的隊伍。隊長叫葉晴柔,副隊叫時泉蔭,既是戰友,也是對夫妻。

他們還有個極可愛的兒子,沉靜懂事,小小年紀已經有幾分隊長的風範,誰見了都喜歡。

隊員們都說,要是白塔哪天搞個什麼“哨向幸福度評比”,這絕對是最幸福的一家。

“閒著也是閒著!”邊上的哨兵就地一滾,抹了把血笑道,“咱們家嚮導們嘴都佔著,那可不得哨兵幫忙多說幾句……”

不是每個嚮導都有功夫說閒話,他們必須一刻不停使用守護類和戰鬥類的言語,才能保證戰鬥中的哨兵不會在獸靈的攻擊下重傷甚至殞命。

那個哨兵的嚮導沒好氣地用了個“踹你屁股”言語,幫他躲開獸靈拍下來的爪風,立刻引來一群人的鬨笑聲。

“隊長,我們這場仗是不是打得太久了啊?”有人問,“我怎麼覺得好像打了一整天。”

“沒有吧?太陽不是還在頭頂,你是不是太累了?”

旁邊的人說:“這天還沒黑呢。”

“也是。”先前那人有點迷糊,晃了晃腦袋,藉著隊友的掩護喘了幾口氣,就又衝上去,“村子裡的支援到底什麼時候到,不是發信號了嗎?”

“估計快了,我們再堅持一會兒。”時泉蔭溫聲說,“咱們村子這一代,覺醒的嚮導和哨兵本來就不多,得去別的村子求援。”

在言語出現特殊力量後,新生下來的孩子裡嚮導和哨兵的比例的確越來越高,但這也只是整體來看。

每個村子的情況不同,總會有覺醒潮和靜默期——他們這一代就恰好趕上後者,大部分直到成年都是普通人,而覺醒的那一批孩子裡,又有一半都是緘默者。

也是這個緣故,他們這個村子的任務者數量並不充足,這支小隊的工作量很大,一年到頭幾乎就沒有清閒的時候。

葉晴柔給嚮導們分能補充精神力的杜仲茶,又把最後一瓶拋給最遠處的人:“長林,你別老不說話,還能撐得住嗎?”

“對對,看我們把獸靈困住,你就趕緊歇一會兒。”旁邊的嚮導灌了口茶,抽空補充,“我看你那個領域都跟著打哆嗦。”

叫“長林”的是一名緘默者,專精技能只不過是最普通的木工,在對自己言語加持後,能做出質量相當好的傢俱。

——但他的領域規則是“畫地為牢”。

他們能把獸靈攔在這裡纏鬥,而不是早叫獸靈突破防線、衝進村子裡肆虐,就多虧了這個囚籠領域。

獸靈掙扎不休,每一次的劇烈衝撞,都是一次直接對意識的重擊。

那個緘默者盤膝坐在角落,面色隱隱蒼白,卻只是擦掉額頭的汗,笑了笑點頭。

眾人又鏖戰了不知多久,那獸靈似乎終於被圍攻得精疲力竭,暫時退回早已破壞的封印內蟄伏。

哨兵們這才終於鬆一口氣,早已透支的身體精疲力竭跌倒在地上,又被時泉蔭一個一個拉起來,塞給各自的嚮導拖走修整。

時泉蔭自己留下放哨,走到緘默者身旁:“長林,休息一下,我和柔柔來盯著它。”

緘默者點了點頭,看到時泉蔭手臂上仍在不斷滲血、皮肉外翻的怵目傷口,猶豫了下,還是低聲說:“副隊長,我——”

時泉蔭不太擅長講道理,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緘默者的肩膀,塞給他一把杜仲果。

“咱們隊伍裡沒有血包,做我們自己認為正確的事,用不著管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葉晴柔快步過來,利落拆開繃帶,給愛人包紮傷口:“你是我們的同伴,又不是他們的。”

那緘默者被塞了滿滿一嘴治療精神力損傷的杜仲果,這種果子的效果的確好,一把果子頃刻間門就能讓微小的領域裂紋恢復,只是實在太苦,最好千萬別嚼。

長林毫無防備,下意識嚼了一口,臉色猝不及防地扭曲了好一會兒。

其他人你摻我我扶你地挪過來,全哈哈大笑:“良藥苦口!快,笑一個就不苦了!”

這樣激烈的鏖戰,每個人身上都受了傷、掛了彩,一笑就扯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不停喘氣。

長林苦得臉都皺成了包子,努力把杜仲果嚥下去,拿小木頭砸剛才起鬨起得最大聲的幾個人。

“好啦,好啦,不鬧了。”小木頭塊砸人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疼,隊員們笑夠了就忍不住聊天,勾肩搭背湊過來,“長林,聽說你想去白塔學校進修,是不是真的?”

緘默者點了點頭,又把小木頭塊一個一個撿回來,塞進袖子裡。

“你都這麼厲害了,還進修什麼?”有人好奇,“可沒幾個人的領域,能困住這麼兇的獸靈。”

“再說了,白塔學校也沒有緘默者的課程啊……要我說,學校教的東西都有點兒歪了,我那天看我兒子學的,就不大對勁。”

邊上的哨兵說:“可惜咱們的任務實在是太忙了,不然我非得好好掰一掰那個臭小子,以後長壞了可就麻煩了。”

“我家的也是!”有個嚮導愁得揉額頭,“最近還總跟我頂嘴吵架,說的那些話,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

村子裡的任務者要是數量少,就免不了會這樣。

他們一共就這麼點人,又得巡邏又得執勤,還得隨時處置各種突發事件、抵擋獸靈和獸群,整天忙得不沾家,回了家多半也是累到倒頭就睡。

幸好聽說下一代就又是覺醒潮,要是能多覺醒幾個哨兵跟嚮導就好了。覺醒成緘默者也不錯,就是長大的過程可能會很辛苦,做爸爸媽媽的都不捨得。

“我想……應聘做老師。”長林聽著其他人熱熱鬧鬧聊了半天,才終於開口,“白塔學校,應該收緘默者的孩子。”

他是因為跟了隊長和副隊長,拿到了那本《緘默者手記》,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領域有這麼多用處。

如果緘默者的能力可以被正確使用,至少巡邏、執勤、非戰鬥類的突發事件,就都能交給緘默者來負責。

“有道理啊!”有人眼睛一亮,用力拍他肩膀,“好想法!說不定這樣一搞,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對對,可以在咱們村子就先試試,你先去教一教別的緘默者。”

旁邊的人也猛點頭:“村子的安全也有保證了,咱們也能回家管一管孩子,歇一口氣。”

“可不是……咱們這些人起碼還有輪休,每個星期能回去一天。”有個哨兵仔細算了算,“隊長和副隊已經連軸轉了幾個月了吧?小聲一個人在家,不要緊嗎?”

哨兵只用負責聽,多半都不太會說話,立刻有幾個嚮導輪番捶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就你想孩子是不是?”

隊長家的小花貓就沒人不喜歡,人人都忍不住惦記,連一向孤僻的長林都要刻小木頭人,哄那孩子開心。

“好了,好了。”時泉蔭脾氣好,遠遠維持紀律,“吵吵就行,別打架。”

“沒打沒打——咱們隊裡出來的,自己人跟自己人哪能打架?”

那群年輕的嚮導哨兵立刻舉手保證,又忍不住問:“副隊,你跟隊長是不是得抽空回去一趟了?能不能帶我們也去?”

“今天就回,要給小聲蒸春餅。”時泉蔭笑著點頭,“立春就答應了……馬上就夏天了,還沒吃上。”

一群年輕人立刻摩拳擦掌:“我們也去吃!”

“隊長蒸的春餅!誰錯過誰可惜,我們也要去!”

“能帶孩子去嗎?”

“乾脆一隊人都帶孩子去!大人和麵小孩燒火!”

“你們啊。”時泉蔭被吵得揉額頭,無奈失笑,“今晚不行,我們說好了,要給小花貓補生日的。”

有人相當錯愕:“小聲的生日不是在穀雨嗎,怎麼現在還沒過?”

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哨兵又被爆錘:“就你記性好!就你記得隊長家孩子生日!你也不看看隊長副隊有多忙……”

……

眾人說話間門,輪番放哨的葉晴柔忽然吹了聲口哨,縱身輕盈躍到樹梢上,領域無聲席捲著鋪開。

嚮導們紛紛嚴肅了神色,立即展開領域。哨兵閉上眼睛聆聽,幾乎只是在瞬息片刻間門,就完成了戰鬥準備。

“……副隊長。”

長林就位前,忽然叫住時泉蔭:“我的力量忽然被削弱了。”

時泉蔭蹙眉,立刻停住腳步:“怎麼回事?”

長林臉色蒼白:“我不知道,剛才修整的時候,明明還沒有感覺。”

直到剛才,長林正要展開領域時,才彷彿叫人在後腦重重砸了一悶棍。

這是種極難熬的巨壓,他現在喘氣都帶著血腥味,盡全力才能勉強站穩。“我懷疑是村子裡在吵架,他們這段時間門一直想判我有罪,因為我逃避了緘默者的職責。他們可能在剛才得出了結論……”

長林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聲音壓得很低,語速極快:“我知道你和隊長不相信,你們沒見過這種人……但你們千萬要小心。”

這話不能在戰鬥間門隙說給嚮導,因為嚮導的心神堅固和言語力量密切相關,一旦心生動搖,言語的力量也會在頃刻間門崩潰。

可同樣的,如果村子在這種關鍵時刻,用匯成洪流的言語將他們判定有罪,恐怕也會對戰鬥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