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91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小花貓隊長抱著又乖又可愛的小貓花,向S級嚮導鞠躬,銀斗篷隨風掀起,瞬間不見了蹤影。

風還沒有停,落下來的葉子也想飛,被流動的風捲著送過樹梢,最後一次去見太陽。

向太陽告別過的落葉,即使掉落也是燦爛的金黃。

S級嚮導收到了一片葉子做禮物。

他接住那片從沒見過的落葉,有些驚訝,問其他人:“秋天的樹葉該是金黃色的嗎?”

這裡的落葉只有枯褐色,也有暗紫色,很快就會被秋霜覆蓋,變成更深的灰。

唯一會在秋天變成金黃色的是麥子。但麥子變成金黃,也就意味著要被儘快收割,那片麥浪最多也只能留存幾天。

白塔的秋天,還從沒見過這樣的落葉——安靜熱烈,隨風而起去第一次飛翔、最後一次擁抱太陽,然後睡在樹下變成明亮的海洋。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就有幾個孩子在落葉裡玩。

S級的哨兵和嚮導反而能精準控制領域,對面又是一名少年緘默者,剛才交涉弄出的動靜很小。

那些孩子完全沒察覺,穿著自己家做的小斗篷,還在金燦燦的落葉堆裡打滾。

跟著進林子的小獵狗才幾個月大,跑起來都跌跌撞撞,跟著幾隻小野豬,在落葉裡鑽在鑽去地捉迷藏。

放在過去,孩子們是不被允許在秋冬進林子的。

小孩子的身體弱,很容易就會被肅殺的冷意剝奪生機。即使是沒覺醒的成年人,在秋冬進山時也必須攜帶火把。

“當然不該!別被他們迷惑了,秋天是灰色的。”

先前展開領域的那個嚮導終於恢復聲音,沉聲說:“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弄出來些花裡胡哨的,降低我們的防範?!”

“這不能算花裡胡哨吧?”旁邊的S級哨兵持不同意見,“今年秋天的確很好。”

“往年就不好嗎?過去那麼多個秋天冬天,都是那麼過來的,有什麼問題?”

“我們這些人都是S級,覺醒的時候最低也是B級,很多人更是一出生就覺醒了。”

有人說:“我們不知道普通人的感受……”

嚮導和哨兵,從覺醒那一刻起就被言語的力量守護,又被村莊格外重視保護,不覺得秋冬難熬。

可他們一直在森林裡追蹤那些銀斗篷,並非沒留意到,今年的秋天比往年熱鬧了太多。

天氣實在太好了,人們都忍不住從屋子裡跑出來,來吹風、來曬太陽。

“反正我們村子裡的普通人不贊同。”有嚮導說,“他們很反對白塔取締‘驅逐判定’和‘入侵者’的條令。說這是捂他們的嘴,不叫他們說話。”

聽到這,旁邊的哨兵有點驚訝:“怎麼捂嘴了,你們村的人都啞了嗎?”

剛才那小緘默者的力量在領域壓迫下洩露的時候,除了為首的S級嚮導,他們剩下這些人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倒是真啞了。

幸好那個少年緘默者對他們並無敵意,不是特地展開領域,那些力量在時潤聲離開後沒多久就逸散,這才沒造成更嚴重的影響。

那嚮導一滯,頓了頓才解釋:“這是個比喻……就是說,他們覺得自己受到了限制,不能痛痛快快暢所欲言。”

哨兵不解:“他們覺得自己受到了限制?”

“當然。”嚮導說,“像是過去——”

哨兵問:“像是過去,能痛痛快快地給一個無辜的人定罪,還能暢所欲言地把英雄的兒子趕出村子、自生自滅?”

那嚮導被噎得半個字都說不出,臉色漲紅。

“好了,先別吵。”為首的S級嚮導忽然開口,“別嚇到那群孩子。”

——對於最近發生的諸多變化,每個村子的態度都不同,有的沉默有的觀望,也有的相當牴觸,甚至不惜懸賞通緝。

隊伍裡的嚮導和哨兵來自不同的村子,他們的態度,很大程度也就代表了村莊的表態。

S級嚮導又看了看那片金黃的落葉。

看衣著打扮,這些孩子大概都是附近村落裡跑出來的。

這附近的村莊對那群銀斗篷最為友好,直到現在,還有人每天都在竹竿高處放上最新鮮的麥餅,要麼就舉起一筐紅薯、幾穗玉米,一袋超級大土豆。

村子裡的孩子都跟著學,也穿上了白色或是淺灰色的大兜帽小斗篷。銀色的織料實在不大好找,但在日影斑駁的林子裡,看著其實差別不大。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支由各個村莊組成的S級哨兵和嚮導的隊伍追了好些天,動輒撲空不說,還得把捉錯的孩子灰溜溜送回去。

“還是小孩子好,一點煩惱都沒有。”

有個哨兵感慨,又有點好奇:“不過是不是太安靜了——這麼大點的普通人家孩子,玩起來都這麼不出聲嗎?”

“他們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個S級嚮導說,“他們是緘默者。”

好幾個哨兵跟嚮導錯愕瞪圓了眼睛:“……什麼?”

“這些都是緘默者,只是沒去白塔註冊,我察覺到他們的領域波動了。”S級嚮導說,“這個世界的緘默者比我們想的多。”

只是都被藏起來了。

有很多家長,在孩子覺醒成緘默者的那一刻,就已經預見了將來坎坷的命運。

所以大人們會教孩子隱藏,會寧可讓自己的孩子做個普通人,會告訴小小的緘默者,在外面要活潑一點、開朗一點,一定要努力多說話。

一定要努力多說話,努力合群,千萬不要被別人發現,你是個緘默者。

這些孩子都非常聽話,也只有在秋天裡人跡罕至的樹林深處,才能重拾與生俱來的安靜和緘默,靜悄悄地玩、靜悄悄地在落葉裡打滾,連笑都沒有聲音。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S級嚮導的領域裡,已經滲透了‘規則’,我們是規則的一部分。”

旁邊的人低聲提醒:“如果質疑的話,力量會削弱的。”

“世上有太多不幸……我們沒辦法都管。”先前那個被噎得面紅耳赤的嚮導沉默半晌,才又說,“絕大多數人——”

他話還沒說完,錯愕地止住話頭,追上自己的哨兵:“你幹什麼去?!”

“啊,我不幹了。”那個S級哨兵是隊伍裡最年輕的,笑嘻嘻擺手,“隨便吧隨便吧,我去找那群孩子玩,我早就想在落葉裡打滾了。”

他一邊說,一邊掀開身上的任務者斗篷,隨手團了團扔進領域。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嚮導扯著他不鬆手,急道,“你不需要言語引導了?”

年輕的S級哨兵點點頭,表情還挺正經:“我不需要屁話引導了,我覺得你在說屁話。”

被噎到說不出話的嚮導:“……”

“我不贊同言語的絕對自由,不贊同傷害人的話不需要代價,世上有諸多不幸,我見一個管一個。”年輕哨兵朝那個嚮導做鬼臉,“不過你這種我可不管。”

他做了個斬斷領域的手勢,空氣悄然波動一瞬:“我放棄聆聽你的聲音,我要走了。”

在離別類型的“言語”裡,這是最不留餘地、最斬釘截鐵的一句。

那嚮導的精神領域巨震,他臉色蒼白,看向為首的S級嚮導:“請您快攔住他!即使是S級的哨兵,沒了言語的引領,也只是個強一點的普通人……”

年輕的S級哨兵相當好奇:“做普通人也犯你們的法,要被你們定罪驅逐嗎?”

那嚮導在原地滯住,神色僵硬錯愕。

為首的S級嚮導還在看那群安靜玩耍的小緘默者,他收回視線問:“你做這個選擇,是認真思考過,不是年輕氣盛,是這樣嗎?”

“是認真思考過,也是年輕氣盛。”那年輕哨兵笑嘻嘻說,“我認真思考了好幾天,發現要是再不年輕氣盛,等我七老八十再想起這碼事,假牙都要慪掉。”

S級的哨兵,已經能初步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們不再一味服從,倘若發現自己的想法與嚮導有衝突,就要面臨選擇——究竟是放棄自己的想法,還是放棄聆聽對方的話。

年輕哨兵擺了擺手,擼起袖子,一溜煙地衝過去。

那些小緘默者被突然跑過來的不速之客嚇了一跳,但弄清對方的來意後,很快就主動讓出最好看、打起滾最舒服的一片落葉堆。

這些小緘默者平時都被藏在家裡,很少遇到外面的人,還沒徹底學會防備,沒過多久就跟新來的朋友玩在一塊兒。

“太爽了吧!真厲害,你們能一直聽自己的聲音。”年輕哨兵跟一群孩子一塊兒,舒舒服服躺在落葉裡,“我特別能打,我可以教你們打架,你們教教我,怎麼把那個聲音聽清楚。”

小小的緘默者們手拉著手,你看我我看你,鼓起勇氣紅著臉點頭,小聲解釋:“要這樣,然後這樣,然後……”

小緘默者們的聲音輕得像是耳語,甚至比一片落葉飄到地上的聲音更輕。

……

為首的S級嚮導站在原地,手裡拿著那片金黃的落葉,低頭看了半晌,收進口袋。

他沒有對這一場突然發生的決裂給出任何評價,只是說:“收隊吧。”

“那些銀斗篷怎麼辦。”有人問,“還追嗎?”

“今天天氣不錯,挺適合睡覺。”其他人答非所問,“說真的,其實白塔開幾個洞挺好看的,對吧?原來還是有點太單調了……”

“剛才那孩子是不是說,白塔裡面還有大滑梯?”

“小孩子的視角,說不定跟咱們不太一樣,他還管那個花盆裡的叫小貓花。”

“要這麼說,也是挺像小貓。”

“???”

“這些都不重要,白塔對外開放嗎?S級能不能進去看看?”

有人清嗓子:“收門票也行……不是想玩,主要是想保護白塔,順便看一下是什麼樣的大滑梯……”

這些S級的嚮導和哨兵原地解散,三兩成群,邊說邊往林中走。他們的領域不會隨便為外物動搖,其實仍有困惑、仍有糾結,認知和觀念從來都沒那麼容易改變。

但至少這一刻,他們不打算繼續追捕銀斗篷和小貓花。

這個秋天的落葉實在太漂亮了,沒人忍得住不暗中撿回去幾片,偷偷帶回家,收藏起來。

就像收藏起一片失落的陽光。

/

時潤聲急著離開,是因為聽到了銀線上的鈴鐺響。

反派大狼狗都碎過小隊正忙著種小貓花。

人多力量大,大家分頭往花盆裡挖土,因為不會深入林子,其實多半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鈴鐺一直叮鈴鈴地晃,就表示有人餓到再不吃飯,就要變成落葉被風吹走了。

小緘默者跑得飛快,藉著手腕上銀線的幫忙,已經能毫不費力地在林間飛掠,速度就只比飛得太低的神秘兩輪車慢上一點點。

反派大BOSS和反派小漂亮BOSS、反派大帥氣狼狗,都已經整整齊齊地在小木屋前的麥場等著了。

反派小花貓BOSS一溜煙跑過去,被早有埋伏的銀線不慎絆飛:“對不起!我遲到了!!”

最晚到家的人要被放風箏,小緘默者當風箏已經當的很熟練,被銀線拋來拋去地玩,忍不住伸手,悄悄去捉那些銀白細線的一頭。

膽大包天的小花貓立刻被正義制裁,又被戳癢癢肉戳的笑得停不下來,把系成蝴蝶結的銀線全都恢復原樣。

時潤聲剛落地就被塞了塊槐花糖,小花貓乖乖把這次的“對不起”吃回去,但還是抱著小花盆,紅著耳朵小聲主動反省:“我耽擱太久了……我該早點回來的。”

在那個奇怪的領域裡面,完全感覺不到時間在流逝,只是想把心裡的話一口氣全說出來。

小緘默者在回來的路上看了小鬧鐘,才錯愕地發現,自己至少和那些人聊了足足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