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37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修車行老闆捏著那半包紅塔山, 額頭上的汗往外冒。


 這裡連三歲小孩也會被教,絕不準在這條街惹事——幾個牽頭辦黑拳賽的武館,就開在不遠的地方, 那些人動手甚至不用水管。


 聞楓燃連命都不要了, 跟那群水蛭一樣扒著人吸血的混混扭打在一起的時候,這些人其實就在不遠處, 抱著胳膊旁觀。


 聞楓燃的身手不錯,這回終於見了血,以後只要輕輕推一把,就知道要怎麼狠。


 這些人對聞楓燃很滿意, 打算讓他去打成年的黑拳賽, 但聞楓燃昨晚居然沒去。


 昨晚逃了拳賽,今天還要送弟弟上什麼學。


 搖錢樹要跑, 可沒那麼容易。


 “傻小子,快跑!”修車行老闆從牙縫裡往外擠字, 狠命扯聞楓燃, “上車, 你會開車吧?開著車快點跑, 能跑多遠跑多遠!”


 那個叫莊衍的居然下了車, 帶著孩子去跟那幾個人講道理。


 ——和那種人能講什麼道理?!


 就該先帶小崽子跑啊!


 連那一堆改裝的豪車都能跑贏, 沒道理跑不過這幾家黑武館吧?


 就算這些人惱羞成怒,又要殺雞儆猴,應該也不至於對孤兒院那群無依無靠的孩子下手, 再怎麼說也先顧眼前……


 聞楓燃被他扯得一晃, 沒走, 踩著自行車後腳撐, 讓那輛寶貝自行車立穩。


 他把小傻子抱起來, 放進了修車行老闆懷裡。


 “你幹什麼!”修車行老闆胳膊上多了個孩子,快急瘋了,“要管你自己管,拿走拿走——”


 聞楓燃說:“老闆,自行車送你,抵排氣管。”


 修車行老闆皺緊了眉,胸口反而騰起濃濃不安,一把沒抓住,眼睜睜看著聞楓燃走過去。


 少年的身板還單薄得明顯,瘦得能看出骨型,拳攥得太緊,肩背微微戰慄。


 那雙眼睛的光往深暗的漆黑裡滲,陽光很烈,一根電線的影子落在他臉上,像是割開一道口子。


 四周的視線越來越多,驚恐的,不安的,怕惹火燒身的,別有用心的。


 孤兒院沒了聞楓燃,就是等著叫人撕扯的肉。


 修車行老闆其實知道聞楓燃跑不了。


 成年人的本能,會在實在沒得選的時候忍著痛和良心趨利避害,但少年心性凜冽,鮮血淋漓不知回頭。


 “這是我經紀人。”聞楓燃走過去,對武館的人說,“你們有事和我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人沒鬨堂大笑,反倒愈發有了興致,頗為興奮地上下打量他:“經紀人?要當明星啊?”


 聞楓燃攔住假經紀人和他家的漂亮小孩。


 他在發抖,但藏得很好,尖銳的耳鳴聲淡了,能聽見隔著一條街的喇叭聲。


 一道高牆隔開兩個世界,對面是車水馬龍的主幹道,這邊石板早被超載的車壓裂,路旁全是小攤小販,髒水橫流。


 “好啊,有的是人喜歡看明星打拳,拴著鐵鏈子在籠子裡,打到爬。”


 為首的拳師在脖子上比劃了下,笑著去捏聞楓燃的下巴:“長得不錯,是個好苗子。小子,你要真成了明星,分成給你提一點五……”


 聞楓燃“啪”地一聲重重打開了他的手。


 那人臉色驟然陰沉,爬在臉上的疤猙獰起來,盤踞在陰影裡。


 像是條蜈蚣。


 深秋了,風捲過樹梢,一片叫霜打過的紅楓葉打了個圈,曳著墜下來。


 那隻被打開的手收回去,按著手背慢慢揉了揉,活動了兩下手腕。


 聞楓燃嘴裡咬得滿是血腥味,他拼命逼著自己繼續還手,可在武館被打得人事不省、揪著頭髮往臺階上撞的恐懼扼著喉嚨,像是真有條鐵鏈拴住手腳。


 他像是忽然被抽離了身體,第三視角在看著自己渾渾噩噩捱打,看著那隻能砸碎不知多少磚頭的手高高舉起來,看著一個不大點的影子——


 看見那個拳師抬腿要踹假經紀人家的漂亮小孩,聞楓燃腦子裡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下:“別動他!”


 聞楓燃不要命地衝上去,抓住那塊早就看好了的灰青色硬磚頭,閉著眼睛重重砸下去,他甚至聽見了自己手臂骨頭用力過度的咯吱聲。


 砸了個空。


 手上揮空的力道反饋很明顯。


 聞楓燃抱著那個漂亮小孩在地上滾了一圈,手臂牢牢護著小孩,踉蹌著爬起來。


 他攥著什麼也沒砸著的磚頭,紅著眼睛喘粗氣,有些發愣,看著遠比自己狼狽、遠比自己滾得遠,撞翻了好幾個攤子的剽悍拳師。


 ……整條街都在這幾秒裡靜了靜。


 拳師掙扎了兩下想站起來。


 一條凍魚晃了晃掉下來,又把他咣嘰砸回去。


 另幾個跟班木頭樁一樣呆在原地。


 漂亮小孩掛在他胳膊上。


 精緻得像個年畫娃娃一樣的小臉滿是嚴肅,比他還處變不驚,抬起小手給他了個大拇指。


 聞楓燃:“……”


 “不,不是。”大野狼臊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解釋,“不是我。”


 不是他用磚頭把人拍飛的。


 ……


 他剛還懷疑是這小孩鋼筋鐵骨十萬馬力,把人給撞飛的呢。


 首先得排除錯誤答案吧。


 假經紀人的腿不好,昨天奔波肯定是真累到了,今天用了手杖,斯斯文文站在不遠處合理避險。


 不論怎麼看都不太像。


 包子鋪老闆娘和麵是一把好手,但也應該沒有這種深藏不露的本事。


 賣花布的老闆娘應該也不對。


 修車行老闆……修車行老闆正在全力控制小傻子,不太成功,胳膊上已經被咬了一排牙印。


 ……唯一的正確答案,就只剩下“漂亮小孩深藏不露,原地起飛,撞飛邪惡壞拳師”了。


 輟學前就讀於初中二年級、看武俠小說小人書無數的血紅大野狼,在除了這個答案無法解釋的靜默氣氛裡,看著假經紀人家的離譜小孩,陷入了無法言明的隱隱敬畏。


 但漂亮小孩好像也非常認定,是聞楓燃用那塊磚頭把人拍飛的。


 為此,還把地上的楓葉撿起來仔細擦乾淨,別上一枚小別針,給聞楓燃頒發了“英雄勳章”。


 漂亮小孩面無表情,整理好衣服,自己回了假經紀人身邊。


 那雙黑眼睛冷淡沉穩,從他胳膊上蹦下去的時候,有種“不用謙虛、做得不錯”的特別威風一方大哥的氣勢。


 聞楓燃顧不上太多,捧著帶別針的楓葉屏著呼吸裝口袋裡,把磚頭扔了,擦著手過去接小傻子。


 小傻子嗓子都哭啞了,被修車行老闆不小心掉地上了好幾次,出門前仔仔細細收拾得乾乾淨淨,這會兒又成了個小泥球。


 “沒事沒事,沒事啊,哥這不沒事嗎。”聞楓燃不嫌髒,把小傻子抱過來,“好好不怕,不害怕啊。”


 小傻子情緒失控起來,根本無法交流溝通,哭喊咬人拼命掙扎,大人都要頭疼不已。


 聞楓燃一點也不生氣,任他咬任他踹,把人抱在懷裡晃著拍著小聲哄,耐心地一遍一遍重複“沒事啊沒事嘛”。


 他抱著尖叫個不停的小傻子,向修車行老闆道謝賠禮,後者冷哼一聲,扛著他的自行車冷酷走了。


 聞楓燃苦笑了下,有點不捨地跟自己的自行車道了個別,又重重咬了咬腮幫子,把有點渙散的意識拉回來——事還沒完。


 不光沒完,還鬧得越來越大了。


 他得接這個場子,得讓這些人記恨他,記恨他一個。


 不能牽扯假經紀人和他家小孩,不能牽扯孤兒院,不能牽扯修車行的老闆。


 聞楓燃狠了狠心,他又去撿起那塊磚頭,拎起來握了握。


 聞楓燃領著小傻子去找穆瑜,喉嚨艱難地動了幾下:“你——”


 “沒關係。”


 假經紀人點了點頭,把小傻子接過去:“我找個臺階,照顧得過來。”


 聞楓燃:“…………”


 他進化了。


 他已經能從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自動填詞並擴句了。


 #沒關係,只不過是昨天累到了,腿有點不舒服#


 #雖然腿不舒服到必須用手杖,但也可以找個冰冷的臺階,坐在又溼又冷的臺階上等你#


 #只不過是同時再帶一個會撞飛人的崽、一個哭起來會玩命踹人玩命咬人的崽,雖然身體不好腿也不好,但是能照顧得過來#


 血紅大野狼被愧疚噼裡啪啦砸中,張著嘴說不出話,估計今晚睡不著,還得坐起來咣咣給自己兩拳。


 餘光又瞥見熟悉的笑意,聞楓燃快急哭了,氣急敗壞蹦著炸毛:“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走你的,回來接我幹嘛?你知不知道——”


 假經紀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輕按了下。


 帶著哭腔的少年嗓音跟著一滯。


 穆瑜攬著他的肩,讓他轉向那個狼狽不堪爬起來的拳師,溫聲問:“在怕什麼?”


 聞楓燃愣住:“……什麼?”


 在怕什麼?


 聞楓燃不知道。


 他只是聽見這句話,骨頭裡就跟著本能地狠狠一悸,有什麼往外鑽,卻沒能答得上來。


 穆瑜並不準備要他立刻給出答案,只是依然將手放在聞楓燃的肩上。


 十三歲的孩子,骨質瘦削得近乎鋒利,不自覺地微微打著顫。


 像抵死掙扎,也似不甘絕望。


 系統去做了確認,在原本的世界線中,聞楓燃在成名之後,依然被這些人所牢牢轄制。


 就如那個拳師所說的,有的是人喜歡看明星打拳,喜歡看外面光鮮亮麗的人物在黑不見底的深淵掙扎,拴住鐵鏈戴上鐐銬,躺在血汙裡奄奄一息。


 聞楓燃能被牽制的理由太多。小傻子,孤兒院的孩子,幫過他的店鋪老闆。


 他要錢,所以要當明星,可他的過去經不起扒,一身把柄滿是破綻……於是只好飲鴆止渴。


 飲鴆止渴,一步深淵一步人間,黑拳賽有個戴面具的漂亮明星,打架不要命。


 聞楓燃嘗試和這些人割席,是在他十九歲那年,因為他聽說直系親屬有犯罪記錄影響前途……他是小傻子的監護人。


 地頭蛇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好壓制,這些人做事下手狠辣利落,又懂得打通關節,罕少留下證據把柄,真鬧大了就找人頂罪,狡詐到滑不留手。


 原世界線,老片兒警的家就燒在他們這些人手裡,沒了愛人,沒了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聞楓燃試著遠遠躲開,只寄錢回來,然後他遭到了警告——孤兒院的孩子們被拐丟了。


 那些小孩被他保護得太好,不知險惡,又太心疼他,一心要幫哥哥的忙。


 在醫院的太平間,聞楓燃看著成真的夢魘,尖銳耳鳴吞沒世界。小傻子被白布蒙著,不哭不喊不尖叫不會動不會醒,安靜乖巧,破爛衣服沾滿血和泥,藏著不肯交出的幾塊錢。


 破破爛爛的、要給哥哥的幾塊錢。


 ……


 “我害怕……”


 聞楓燃死死抓著穆瑜的袖子,他和自己的聲音一起在打顫,他聽見自己碎開的聲音:“我害怕,我夢見——”


 “是夢。”穆瑜問,“對嗎?”


 聞楓燃在他手臂間怔住,蒼白著臉色,恍惚抬頭。


 ……對。


 是夢。


 他從懂事起,就在做數不清的噩夢。


 夢裡的弟弟妹妹丟了,有時候是被拐走,有時候是出意外,有時候是過馬路的時候被車碰了,有時候是被領養以後的家庭虐待折磨。


 小傻子最讓人擔心,又不會說話,又不會照顧自己,情緒一旦失控,除了他根本沒人能哄住。


 原世界線裡,聞楓燃在一次綜藝節目中做過測試,醫生說他有重度的焦慮症,必須入院治療。網上質疑聲頻頻,都覺得是作秀——這麼年輕,事業一帆風順,好好的怎麼會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