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舞玥鳶 作品

第 94 章 喻行舟的心聲

年節慶典期間,京城不設宵禁。

臨近除夕,入夜後的御街兩側,鱗次櫛比的商鋪生意無比火熱。

每間商鋪門口都掛著大大的燈籠,染了喜慶的紅色,用竹片撐起圓滾的燈肚,末尾綴有長長的紅色流蘇,一串串高高掛起時,流蘇迎風飄蕩,嚴寒的冬季也掩藏不住人們的喜悅和熱情。

自從蕭青冥整頓了寧州商貿,北三州繁重的商稅有所下調,取締了諸如“過橋稅”一類奇葩的苛捐雜稅,除了固定的商鋪和大集市的攤販,流動的街頭小攤甚至不用交稅。

極大地刺激了販夫走卒和市利的興盛。

普通的小老百姓家,農忙時下地幹活,農閒時編制草鞋、縫補繡品等小玩意,拉到集市上賣。

既不用擔心有“蛟龍會”之類的團伙強行收保護費,也不用被官府胥吏藉口盤剝,賺到的補貼全是自己的,又逢年節,就連春聯都供不應求,收入一下能翻上一兩倍。

京城外城郊規劃出的一大片“輕工業”園區,全部倚河而建,水泥廠、磚窯廠、造紙廠、印刷廠、冶煉廠,以及新落成的棉毛紡織廠、火柴廠和蜂窩煤廠等大型國營大廠,統統採用水力驅動的新機械。

生產出的商品,一經面市就是供不應求,尤其到了年底,百姓大量置辦年貨,對春聯紙、棉毛衣、蜂窩煤等日用和供暖商品,需求量激增。

這些工廠給工人們開出了三倍工資,三班倒日夜不停開足馬力,產能依然供應不上。

不少外地商人和士紳大戶看到了商機,用各種方法企圖套取新式技術和製造方法,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皇家技術學院學子身上。

蕭青冥也沒有打算把技術藏著掖著,按照寧州紡織業聯合會的模式,只要交一筆“專利費”,就能得到皇家技術學院的全套技術和指導服務。

當然,服務費另算。

朝廷新設立的度支部,對工業園區每一間工廠發放經營證,定期審查賬目,甚至有自己的稽稅執法隊,代替曾經的胥吏亂收稅。

隨著一間間私營新廠房在園區掛牌成立,緩解京城供需壓力,商戶比之以往要繳納的稅率降低了不少,利潤翻了幾番。

度支部收到的商稅總體大幅上升,光一個月獲得的稅收,就超過了往年寧州一整年上繳的額度。

除開每日干得熱火朝天的工業園區,另外一個被競相熱捧的地方,是曾經淪為全京城讀書人笑柄的皇家技術學院。

隨著學院的大量發明普及應用,從農業工具到各類工廠機械,從平坦的水泥大道到每日在鐵軌上馳騁的鋼鐵馬車,日積月累的變化,最後一點點匯聚在人們的衣食住行上。

直到這個大朝賀的年節,大量從外地和外國湧來的使臣商人,一雙雙震驚和羨慕的眼光,京城大部分百姓這才恍然發現,學院在無聲無息間,早已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關。

從前國子監學子口中的“廁學子”們,如今已成了達官貴人和大戶士紳們最熱衷籠絡的對象。

公開向技術學院學子們招婿的大戶人家數不勝數,大量靠著大戶資助的寒門讀書人,擠破了腦袋想要踏入學院的門檻。

那座安延郡王府早已容納不下新錄取的學子,只能不斷提高招錄門檻,即便如此,依然擋不住大家求學的熱情。

※※※

黃昏日暮時分,剛剛下工的李計從造紙坊回家。園區在廠房附近特別開闢了一片地,專門為園區工人們修建了統一規制的廉租房。

大片大片紅磚瓦砌成的二層聯排磚房建築群,被日暮西沉的晚霞塗上喜慶火紅的顏色。

一個院子可以住四戶人家,李計只需要交少量房租,交足五年,就可以花市價一半的費用把屋子買下來。

從此之後,他就能告別寄人籬下的日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住宅。

他的父親在臨陽縣李長莫老家的祖宅,幹了一輩子的管家,至今還跟妻子在李家居住。

倘若李計沒有陰差陽錯被小少爺介紹到造紙坊,他大概還在李家當他的跑腿小廝。

像他的父親一樣,一輩子給地主當牛做馬,運氣好跟家中哪個侍女丫鬟看對眼,結了親,將來生下孩子,繼續重複著又一輪循環的命運。

李計雙手揣在袖子裡,頂著一頂毛線織就的防寒帽,匆匆回到家,路過菜市時,順便拿最近剛發的年底獎金買了半隻燒鴨。

小院中已經貼好了新春對聯,還是李計親手寫的。

自從園區裡開設了普惠掃盲班,李計就被李長莫敦促著去報了名。

掃盲班每天晚上開設一個時辰,每一週休沐日開設一整天,蒙學先生是幾個頭頂光溜溜的和尚,如今腦門上也漸漸長出了短短的發茬。

聽說這些和尚都是去年被皇帝勒令從佛寺還俗的僧侶,從京州各地到京城,經過層層篩選,兢兢業業給學生授課識字,最後成功依靠當掃盲先生洗刷身上“罪孽”的,有足足上萬名。

這些人中,有的得自由,就去別的州府繼續重操舊業當“和尚”,有的無處可去,也沒有謀生的一技之長,反而習慣了當蒙學先生教人識字的工作。

更有機敏目光長遠者,看準了朝廷對蒙學教師人才的需求,竟然在京城開設起“蒙學教培”私塾,專門培養蒙學老師。

配合朝廷新印製的一批,由皇家技術學院文博士林若修訂的“蒙學詞典”,生意一度很是火爆。

或許是因為長期在造紙坊和印刷廠工作,李計每天要和數不清的文字打交道,在掃盲班時,學習進度一日千里,短短几個月,就能把常用的三百字,寫得像模像樣。

起初,李計對於小少爺耳提面命,讓他一定要學會寫字感到不解,像他這樣的普通工人,不識字照樣能幹活,他又不指望去考科舉。

隨著初級常用字班畢業,他漸漸發現,在作坊做工時,與廠裡的老師傅交流起技術經驗來更容易理解了,偶爾得到老師傅的指點,生怕自己忘了,趕忙找了紙筆記錄下來。

他在作坊裡各個崗位全都輪過一遍崗,時不時記錄一些犯過的錯誤和心得體會,時間一長,竟然把造紙和印刷大部分流程工藝都爛熟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