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舞玥鳶 作品

第70章 反抗的工人

 莫摧眉一愣, 眉頭微微挑起來,嘴角習慣性勾起:“秋統領不跟在陛下身邊,怎麼等在這裡?莫不是以為憑我還護不住白太醫嗎?”

 秋朗瞥他一眼, 淡淡道:“你二人太慢, 再磨蹭些,天都要亮了。”

 莫摧眉“哈”的一聲,正要嗆聲回嘴,白朮卻嘻嘻一笑:“放心吧秋大人,我們此行很順利。”

 秋朗抿了抿嘴, 朝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莫摧眉眼珠轉了轉, 笑道:“這廝莫非是在擔心我們?真是鋸嘴葫蘆一個。”

 白朮撓撓頭:“秋大人人很好啊。”

 莫摧眉拍一拍他的腦袋:“你看誰不好啊?”

 雖是鋸嘴葫蘆, 同時也傲氣十足,非是目空一切的自負, 而是在明確判斷敵我後, 依然對自己有極高的自信, 既不卑躬屈膝,又不曲意逢迎, 我行我素還能得到重用。

 那不正是他最渴望的活法嗎?而自己的活法,大概也是對方最不屑的那種吧。

 莫摧眉心中一哂, 不愧是第一次見面就兩看相厭的傢伙。

 他帶著白朮加快腳步,跟上秋朗的背影。

 ※※※

 第二天早上。

 梁督監在堂中安坐,悠閒品茶,有人小跑進來回報說, 親眼看見那位“喻公子“的馬車離開了文興縣。

 梁督監這才冷哼兩聲:“總算送走了, 看來確實不是找我們麻煩的。”

 這時監丞匆匆跑來稟報:“大人, 那個姓喻也忒不地道, 他臨走前,竟然叫人把河邊新造的爐子全都拆了,只留了一堆土坑給我們!”

 竟然能大批量冶煉鐵和精鐵,這樣的秘方誰不想掌握在手裡?若是他們也能掌握其中奧妙,這得是多龐大的利益?

 就算要跟永寧王府分潤,也足夠他倆賺得盆滿缽滿,富甲一方了。

 就在監丞氣憤填膺時,門外忽而傳來一道笑聲。

 “無妨,姓喻的走了,總有那些工匠還在,就算是撬,也要把他們的嘴撬開!”

 來人一身深色綢緞褂子,頭上一頂小帽,蓄著兩撇鬍須,旁若無人地走進門來,一對笑眯眯的小眼睛倒吊,話說的口氣叫人不寒而慄。

 梁督監一見到他,立刻起身相迎:“原來是羅管事,您不在永寧王府享福,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羅管事卻把身一讓,他後面跟著一人面白無須,大約三十出頭模樣,生得倒是一副好面孔,笑吟吟衝對方拱手:“梁大人,好久不見,父王讓我向您問安呢。”

 梁督監滿臉受寵若驚:“孟小郡爺,您怎麼親自來了?有失遠迎,下官有失遠迎啊。”

 此人正是永寧王的小兒子蕭孟,老王爺四十多歲得的老來子,極為受寵,按祖制,只有長子才能襲王爵,次子便只有郡王爵。

 蜀王家的小兒子安延郡王,現在還在京城的牢裡“享清福”呢。

 自從蕭青冥在崇聖殿把在場的其他宗室狠狠懲治了一番後,將來這些人的兒子連郡王都未必有了,孫子則直接成了庶人。

 蕭孟手中一紙摺扇輕輕敲打掌心,漫不經心道:“聽聞京城來了一個姓喻的大人物,還有一套能大批量冶鐵的獨門秘方?”

 梁督監回頭隱晦地看了一眼監丞,沒想到永寧王府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

 他也不藏著掖著,賠著笑臉道:“正是,下官真打算前往永寧王府知會王爺呢,沒想到小郡爺就親自來了,倒省的我多跑一趟。”

 羅管事道:“我們王爺的意思,既然這位喻公子已經離開,就不要多管他,當務之急,是儘快將他的冶煉秘方弄到手。”

 “將來梁大人與我們永寧王府二一添作五,豈不兩全其美?”

 梁督監心裡暗罵,敢情永寧王府什麼都不出,開口就要拿走一半的收益,真是打的好算盤。

 他面上露出猶豫之色:“可是這位喻公子恐怕與攝政大人關係匪淺,若是秘方的消息傳出去,被他知道了,萬一惹惱了攝政大人,如何是好?”

 蕭孟滿臉傲色:“不就是怕喻行舟嗎?他在朝中勢力再大,那也是京城裡罷了,出了京州的地界,到了寧州,就是我們永寧王府的地盤。”

 “區區一個外臣,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蕭氏皇族為難?”

 梁督監道:“那萬一他上奏陛下?”

 提及皇帝,蕭孟更不屑了,整個寧州,哪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知道這位昏君的名聲?

 自從登基以來就沒幹過什麼好事,這幾年戰亂連年,寧州從刺史到大小地方官,都漸漸不再把中央朝廷的命令當一回事。

 皇帝嘛,老實呆在他的龍椅上做個泥偶就行了,沒看見蜀王連稅都不上了嗎?好歹寧州還在給國庫上稅呢,已經夠給皇帝面子了。

 按祖制,親王一旦就藩,非皇帝傳召不得回京,永遠都得呆在封地不許出去,同時也享有封地內稅收的權利,如同土皇帝。

 再膽大些如蜀王,直接軍政一把抓,除了沒有直接宣佈脫離中央朝廷,基本跟國中之國沒有區別。

 永寧王經營封地已有四十多年,他年紀已老,早已沒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也不想像蜀王那樣折騰,唯一的愛好,就剩下撈錢,總想給子孫後代多攢些金銀財寶。

 距離他上一次回京,還是在二十多年前,當年的蕭青冥尚在襁褓之中。

 永寧王府上下對皇帝的認知,還停留在傳聞層面。

 來自京城一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實在太多了,有真有假,誇大其詞的更是數不勝數。

 其中最離譜的莫過於,燕然大軍包圍京城,眼看京城即將陷落,皇帝忽然紫薇大帝附體,召喚無數天兵天將,天降火石,把燕然十萬大軍燒得一乾二淨。

 寧州甚至有戲班子編排了這出戏碼,還在永寧王府出演過,把孟小郡爺樂得哈哈大笑。

 後來折騰得比較大的事,諸如清丈田畝等,都是喻行舟負責住持的,這倒是引起了永寧王府和一眾寧州官員的警惕。

 但大部分人都覺得,寧州不同於京州,稻田少,桑田多,種桑又不需要交糧稅,清也清不到他們頭上來。

 至於下令限制佛寺,驅除僧侶,收回佛寺田產,寧州的大人物們只覺得萬分荒謬,這種離譜的事,確實像一個昏君所為。

 唯獨太后突然自請為先帝祈福這件事,透著幾分古怪,但連京城裡那麼多宗室個個風平浪靜,沒有一個吱聲的,永寧王府就更沒必要操這份閒心了。

 在蕭孟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早就在封地過慣了土皇帝的日子,完全沒有把這位“喻公子”放在眼裡。

 至多不過是跟喻行舟沾親帶故罷了,難不成堂堂攝政,還能親自跑到文興鐵廠來打鐵嗎?

 蕭孟道:“梁大人且放心就是,天塌下來,有我們永寧王府替你撐腰,怕他喻行舟做什麼?”

 “更何況,那姓喻的,不就是來給聖上祝壽尋賀禮的嗎?他既然已經回京了哪裡會關心其他的小事。”

 梁督監點點頭道:“確實,他帶一群工匠鑄造了一個怪模怪樣的鐵疙瘩,完全沒見過,也不知幹嘛的。”

 蕭孟有些不耐煩道:“既然如此,咱們跟那位攝政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就不必管他了。你快去叫人把那群工匠統統捉來,嚴刑拷打也好,威逼利誘也罷。”

 “總之,本郡王一定要知道大量冶煉精鐵的秘方。”

 ※※※

 這天,陳老四拖著一瘸一拐的腿按時上工,他的幾個學徒們都圍上來關切他的傷勢。

 陳老四的老婆孩子自從被白朮診治過,病情明顯有了起色,他自己身上被打的傷雖然沒好,但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整個人格外有精神。

 “放心放心,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陳老四笑呵呵地安撫幾個學徒。

 其他一些工匠,平時沒少受他點撥,對陳老四一向敬重,忍不住壓低聲音道:“是不是監丞那個狗東西打的?為了金葉子?”

 “你的老婆孩子怎麼辦?請大夫了嗎?”

 周圍的工匠們臉色一變,他們大部分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所有人的金葉子都被搶走了。

 提起這件事,眾人又是窩火又是悲哀:“黑心肝的狗東西,平時把我們像狗一樣使喚,連陳工頭的救命錢都不放過!”

 陳老四正想說白朮的事,又想起他二人臨行前曾叮囑他,千萬不要把他們回來過的事說出去。

 陳老四雖然想不明白為何要做好事不留名,但他還是決定守口如瓶:“放心吧,我家那口子和孩子都已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