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舞玥鳶 作品

第47章 神仙下凡

 蕭青冥派人展示的水汽凝結過程, 放在他穿越後的社會,不過是小學自然課程的一個簡單的小實驗罷了。

 原理簡單易懂,這種現象在生活中更是隨處可見。

 除了來看熱鬧的軍士和皇莊的莊農們, 圍觀的眾文人也不是傻子,最初的驚訝過後, 結合生活中一些常識, 很快就有人明瞭了其中奧妙。

 “陛下此舉,不過哄騙三歲小孩的把戲。”人群中又走出一位面白長鬚的文士, 他朝蕭青冥施禮,又朝眾人拱了拱手。

 “眾所皆知,大家平日飲茶時, 若是煮了過於滾燙的茶水,熱氣遇著白瓷茶蓋,同樣會有水珠凝結,難不成, 茶水也是雨水嗎?”

 眾人之中隨即傳來一陣鬨笑聲。

 “陛下用此等伎倆,將之比喻成‘雨’,未免言過其實。”

 長鬚文士的話立刻引來一陣恍然大悟的附和聲,他揚聲道:“何謂雨?自然是從天而落, 覆蓋大地萬物,澤被蒼生;何謂風?從天之盡頭而來,往天之盡頭而去。”

 “何謂雷?天之怒也;何謂電?天之罰也!”

 他搖頭晃腦地道:“故,太平之世,雷不驚人, 號令啟發而已。電不炫目, 宣示光耀而已。”

 “政多紕繆, 則陰陽不調, 風發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電殺驢馬!”

 他旁徵博引的一番言辭,引得周圍文人們頻頻點頭,國子監的老先生也捻鬚而笑:“正是如此。”

 老先生指著桌上正淅淅瀝瀝滴水的琉璃片,搖頭道:“不過幾串小小水珠,陛下要將之與天降雨露相提並論,實在荒謬。”

 他以一種德高望重的賢者長輩,教訓無知晚輩的語氣,目視蕭青冥,委婉道:“老夫勸陛下還是早日恢復經筵,多讀聖賢書。”

 他鄙夷地瞥一眼桌上的實驗器材,搖頭道:“不要耽於這些旁門左道的奇巧之術,以免貽笑大方,損害陛下威信。”

 這話說來委婉,實則就差沒明著罵蕭青冥不學無術了。

 周圍的讀書人雖然不好當著面,把對皇帝的嘲諷宣之於口,但隱隱約約的笑聲仍是不絕於耳。

 先前因皇家技術學院門檻低而有所希冀的寒門讀書人,以及一些自覺出身低賤的百工匠人們,這時也感到臉上一陣火燒般的尷尬。

 不少人心裡又打起了退堂鼓,如此被斥責為“旁門左道”的局面,就算讓他們入學,將來依然在世人面前抬不起頭,又有什麼前途可言?

 唉,難道這世上想要出人頭地,永遠都只有科舉一條路可以走嗎?

 在皇帝身後,莫摧眉和秋朗,還有一干武將近臣站在一處。

 莫摧眉時常掛在臉上的風流笑意漸漸淡去,皮笑肉不笑道:“這些腐儒,整日裡做些花團錦簇的文章,吟些分風花雪月詩詞歌賦。”

 “平素坐享其成,不見他們對百姓做什麼實事,一到陛下想要做事時,立刻就跳出來反對這個,反對那個,彷彿他們天生就佔著道理,連皇帝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一樣,看著就叫人討厭……”

 破天荒的,一貫沉默寡言的秋朗竟然點了點頭:“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輩。”

 莫摧眉詫異地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木頭疙瘩竟然也會說人話?”

 秋朗對他向來沒有好臉色,或者說以他的性子,對任何人都難有好臉色。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蕭青冥的方向,沒有給莫摧眉一個眼神,只是冷不丁道:“雖是尸位素餐,但也比小偷小摸強一點。”

 莫摧眉:“……”

 他暗地撇一撇嘴,眯著眼陰陽怪氣笑道:“可是陛下偏偏把紅衣衛指揮使和詔獄,交於小偷小摸的鄙人掌管,看來在陛下心中……嘖嘖。”

 秋朗扶著佩劍的手指瞬間緊了緊,彷彿是覺得自己同一個蠢貨廢話十分愚蠢,當即閉口不言,任憑莫摧眉如何挑釁撩撥,都只當對方只是嗡嗡亂飛的蚊子。

 不遠處,處於議論中心的蕭青冥,並沒有因這些人的駁斥而感到不快。

 他反而笑了笑,以頗為讚許的目光看向長鬚文士:“這位先生貴姓?”

 長鬚文士含蓄地笑道:“回陛下,鄙人乃成武十二年的同進士,免貴姓陸,淮州人士。”

 同進士雖比進士低一等,但在大把考不上進士的文人圈子裡,也算高出身了,並享有出任官員的資格。

 周圍人看他的眼神立刻變得不同,甚至有人暗自羨慕不已,今日御前對談將皇帝“駁倒”的美名傳出去,立刻有了名望,又在皇帝和群臣面前露了臉。

 若是被記住名字,說不準就要一飛沖天,破格提拔為京官也不是不可能。

 蕭青冥頷首笑道:“陸先生能一舉看透水汽凝結現象背後的道理,還能舉一反三,聯想到茶水,實在難能可貴。”

 “而這,正是朕想告訴諸位的。”

 眾人不明所以,陸進士也是一愣,他剛才不是駁斥了皇帝的“謬論”嗎?

 蕭青冥接著道:“諸位請想,茶樹是吃什麼長大的?”

 這話問的有些奇怪,茶樹又沒長嘴,怎麼能“吃”東西?

 文人們沒有說話,反而是一旁看熱鬧的莊農們,有人大著膽子回答:“回陛下,俺家鄉就有茶園,茶樹需地力,日光,和足夠多的雨水,才能長的好。”

 陸進士好像抓住了點什麼靈光,不等他思考,蕭青冥又接著問:

 “煮茶的水,用什麼好呢?”

 立刻有人道:“回陛下,自然是山泉為上,江水次之,井水最末。”

 蕭青冥緩緩道:“那麼,雨會降到山裡,江裡和井裡嗎?”

 眾人頓時為之一靜,心說這不是廢話,同時有人眉頭緊鎖,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

 書盛已經明白皇帝想說什麼,一掃適才的憋悶之氣,忍不住微笑起來。

 蕭青冥單手負背,緩緩踱到陸進士面前,淡聲道:“茶樹沐浴雨水而生長,煮茶之水同樣有雨水在其中。”

 “說到底,水之一物,廣泛存在於自然萬事萬物之中,在寬廣的天地之間循環往復。”

 “無論是這些小水珠也罷,天降雨水也罷,朕真正想說的是,它們背後的道理,是相通的。”

 “在三皇五帝,聖人出現以前,這樣的道理便已經存在,在他們出現以後,這樣的道理也不曾改變。”

 “朕願稱之為天理,即自然之規律。”

 蕭青冥再接再厲道:“其實類似的道理,同樣存在於聖人經典之中,朕從來沒有打算否決聖人之言。”

 “無論是四書五經,農學算術,天文地理,亦或者被諸位看不起的百工雜家,朕以為,都是‘天理’的不同領域,不應該將後者一味否決,視之為歪門邪道。”

 “朕真正想要駁斥的,乃後人一些牽強附會之說,扭曲聖人之言,實則為自己權利慾張目。”

 在場眾文人和大臣們都陷入沉思之色,國子監的老先生也在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