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115章 第115章



 “母親每多說一句不孝,我便在琿哥兒身上多施加一分。”


 大太太一窒,面色慘白如紙。


 見她這般,裴慎心中再無愴然,只餘一片寧靜,空蕩蕩的靜。他甚至可以按照最壞的想法去考量自己的母親:“萬望母親保重身體,莫要生出些拿著上吊自戕威脅我的心思。”


 “若母親有個言語、身體上的閃失,母子連心,琿哥兒那頭只怕也要不好的。”


 大太太聽了,頓時面如死灰,連脊背都塌下來,只哆嗦著,眼淚翻湧上來……


 裴慎只掃了一眼,再不去理會她,起身出了仁壽宮。


 已至十月底,外頭是薄暮黃昏,燦燦餘暉映在人身上,到底還是有幾分暖意。


 待裴慎行至乾清宮,已是月上柳梢,夜色半昏半黯。


 沈瀾無所事事,恰在偏殿陪著潮生。


 宣德爐內四棄香清清嫋嫋,素紗帳上煙嵐秀潤,潮生枕著蕎麥枕,小臉紅撲撲的,乖巧地把手搭在百蝶穿花繭綢被上,閉著眼睛,呼吸輕盈綿長。


 打從宮變那一日過後,潮生雖看著無異樣,可沈瀾到底擔心他,唯恐他見多了血,心中害怕還要強撐著,便堅持睡在另一張楠木束腰馬蹄羅漢榻上,好叫潮生一眼就能望見她。


 剛剛哄睡了潮生,又聽得身後腳步聲,沈瀾回身望去,便見裴慎換了身常服,負手立在自己身後。


 “潮生睡了?”裴慎低聲道。


 沈瀾不搭理裴慎,只是因著不願吵醒潮生,便起身拂下紗帳,徑自往外間去。


 裴慎知道她心裡有氣,也不敢多言,只跟在她身後往外行去。


 走了數步,見宮人內侍們都低著頭,這裴慎才快步至她身邊,伸出大掌去牽她的手。


 沈瀾微怔,闌珊夜色、寬袍大袖掩蓋下,是裴慎粗糲溫熱的手掌,還討好一般地輕輕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兩下。


 這會兒知道來討好了?沈瀾照舊不語,正欲將手抽回。


 裴慎哪裡肯?只管緊緊握著,又低沉著嗓音,端肅道:“都退下罷。”


 十餘個宮人內侍退至門外,見四下無人,裴慎方才不端著了,只管湊近了她,低頭笑道:“還與我置氣呢?”


 當日,裴儉去世,裴慎抱著沈瀾說只有她了,那時的沈瀾待他,滿心憐意。可待第二日,沈瀾知道了整場宮變的細節,氣得再不願搭理裴慎。


 她白了裴慎一眼,淡淡道:“陛下行事只順著自己的心意,何曾管我生氣不生氣?”


 這是氣還沒消呢。裴慎忍不住辯解道:“當日宮變,何其兇險,我怕你出事。”


 沈瀾微愣,心頭不免嘆息。那一日裴慎提醒她近來恐有危險。她不是沒想過夜宴有危險。可轉念一想,虎毒不食子。既然裴慎肯帶著六歲的潮生去赴宴,可見夜宴是安全的,危險或許在以後。


 念著這些,她便也不多作理會,誰成想當日如此兇險,明德殿死了數千人,屍體盈門塞路,血氣沖天,令人作嘔。


 如今想想,裴慎帶走潮生,一半是為了歷練他的膽氣,一半也是為了迷惑她。


 裴慎解釋道:“那些造反之流都是衝著我來的,我離開你,你才能安全。加之潮生是我獨子,若留在你身側,必有人想著斬草除根,反為你惹來禍事。倒不如跟著我,也好保全你。”


 一提此時,沈瀾心頭微惱:“你把潮生陷於如此險地,若他真出了什麼事……”


 裴慎輕笑,只管輕撫她鬢髮:“我必會先於潮生赴死。”


 沈瀾滿腔怒意一滯,只聽見裴慎道:“屆時你若恨我也沒用了,反正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