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川 作品

第62章 詛咒(+0.5,128000)

 “死了。”

 “全都死了。”

 無盡的煙霧裡, 他又看見了那個火刑架。

 火刑架上綁著焦黑的屍體。高高的,如衝鋒前的旗幟。模糊的背景裡,是當年所有燁地百姓的聲音。

 “妖人!”

 “燒死他!”

 一如從前那般, 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火刑架下站著另一個人。那人頭戴紅藍珠網, 身著雀藍色長袍,袖口花紋繁複。他仰頭,看著火刑架上的屍體。

 男人忽然覺得很恐懼,即使他是拯救了天下蒼生的將軍王。可他向著那人走去,直到那人轉身, 向他伸出自己的手。

 “燁鋒。”那人說話,語氣平平, “這就是你, 和你深愛的軍隊、百姓們回報給我的。”

 漆黑的、如焦炭的、遍佈咒文的……不是屬於那人的,而是屬於他自己的手!

 ……

 將軍王從噩夢中醒來, 窗外雨聲涔涔。

 他孑然一身, 無兒無女, 又從來不喜人近身。此刻聽見動靜進來的,也只有他的侍女。

 侍女說:“王爺感覺如何, 可是舊傷復發了?”

 將軍王平穩呼吸:“叫伍醫師過來。”

 侍女命侍從下去找,她回來, 如平日一般說閒話,寬慰這位老人:“伍醫師來了之後,將軍的傷勢也好轉了不少呢。”

 對於這位無兒無女的老人,有太多話題不能談, 又有太多話題不敢談, 討論遲醫師, 就成了這裡面最安全的話題。

 將軍王果然說:“他的醫術, 是很不錯。”

 侍女說:“而且不止如此。伍醫師在城裡開設醫館,教其他開設醫館的醫師如何看病。大家都很感謝伍醫師呢。”

 將軍王的眉頭略微舒展,但很快,他捂住手臂,額頭有青筋突起。

 這就是傷勢發作的時候到了。每到傷勢發作,將軍王手臂總會疼痛難忍,狀若瘋魔。

 即使見過許多次傷勢發作時的樣子,侍女也連連後退,心中恐懼。

 終於,門口傳來風鈴聲。

 “伍醫師!”

 淡淡藥香如救命稻草一般飄過室內。侍女看著那消瘦的醫師半跪在將軍王身前,果斷而冷靜地將他扶到床上,掏出藥物,喂他吃下,又按壓各處穴道。

 在他嫻熟的手法下,將軍王終於安靜了下來。侍女說:“多謝伍醫師了。還好,今天伍醫師來得真快。”

 “這幾日下雨,我估計將軍王傷勢又要發作,今天一早就出發了。”伍醫師淡淡道。

 伍醫師總是這般認真負責,將時間拿捏得極準。侍女直到退出堂屋時,也在同氣喘吁吁的侍從說:“真是多虧了伍醫師,上回我弟弟生病,也是多虧了伍醫師施藥。”

 “是啊。”侍從也如是說,“這兩年將軍傷勢加重,多虧了伍醫師在呢。只要他一來,將軍就能安靜下來。如今將軍,可真是離不開伍醫師。”

 是的。

 將軍傷勢越來越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侍女想。

 好像,大概就是幾年前,伍醫師剛來燁地時吧。

 ……

 副城主說:“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寧仙長,您可千萬得救救我們,我這話裡,沒有半句虛言啊!”

 話說了一整個上午,副城主越來越口乾舌燥。只有寧明昧越來越老神在在,還在喝茶。

 寧明昧對系統說:“果然是一個老套的散夥人故事。”

 燁地的往事,是這樣的。

 四百年前,同燁鋒一起劍指妖族的,除了五名一同長大的副將,還有一個人。

 甚至可以說,比起那五人來說,這個人在最初的戰鬥中,堪稱功勳更為卓著,只是這個名字,已經被封禁在了燁地的歷史裡。

 那個人的名字是。

 “巫雲”。

 是黎族最後的巫祝。

 四百年前,少年燁鋒守護鎮民,受妖物追逐,持刀相抗。為了將妖物從老弱鎮民中引開,他提著刀,孤身一人從鎮子邊緣,戰至深山老林中。

 彼時的燁鋒一腔少年心性,空有守護鎮民的心境與鬥志,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眼看著刀刃折斷,兩隻妖物卻步步逼近。

 妖物殺了他不要緊。可他身後,就是小鎮裡的其他人。

 他是人,用刀。站在他面前的敵人是妖,用險惡的妖法、鋒利的爪子和嗜血的牙齒。

 刀刃折斷了又如何?他沒有妖法,沒有爪子,可他也有牙齒!

 他就是撲上去,咬斷妖怪的喉管,也絕不讓它進入鎮子!

 燁鋒自知退無可退。他高呼一聲,撲上去試圖撕咬怪物,此刻,他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音。

 錚!

 是絃動的聲音。

 一種凜冽的直覺讓他閃開,與他擦身而過的,是一支白羽箭,箭頭塗著顏色詭異的藥物。

 白羽箭沒入妖物的身體。原本還在耀武揚威的妖物嚎叫一聲,倒在地上。燁鋒猛地回頭,看見叢林裡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披著雀青色的外袍,白色裡衣亮得晃人。他沒有看燁鋒,哪怕一眼,而是毫無停頓地繼續撥絃,射向另一隻妖物。

 第二隻妖物也倒下。燁鋒並不猶豫,抽出斷刀補刀了結了兩隻妖怪的生命。

 他回過頭時,卻看見那人已經轉身,揹著弓箭離開了。

 燁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追上去,攔住他。

 出乎他的意料,射箭之人竟是一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少年。

 少年的雙眼生得很奇異,和他的衣袍一樣,也是雀藍色。少年看著他,卻並不開口。

 燁鋒問:“你看沒看到我也站在那裡?若是我沒聽到弓弦的聲音,你那一箭,也會直接射死我。”

 “有什麼問題嗎。”少年說。

 這回復可真怪異。那人看著他,面容冷淡,眼神中卻有種不諳世事的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