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裡天下 作品

第111章 第111章

 年底, 杜衡把運送回來的種子關進幹舒的倉裡,正試閉衙休沐。

 去年這當頭還忙著輪流值班水利的事務,今年倒是鬆快不少, 荒地分派了下去, 農戶自有忙碌, 用不著縣府派人盯著。

 杜衡從前衙回去,路過小書房的時候瞧見兩個小崽子破天荒的在書房寫字。

 前幾日他答應了兩個小傢伙, 待過年縣衙休沐的時候要帶他們出去放煙火看彩燈,這幾日當真老實賣乖呢。

 “阿策, 快寫!”

 承意放下手裡的毛筆,氣鼓鼓的偏頭瞪了澹策一眼。

 他在認真寫字,弟弟卻一點也不認真,寫兩筆就要戳戳他的臉蛋兒, 要麼就捏捏他的耳朵。

 自己不用心還打攪他。

 澹策見哥哥生氣了,收回手,連忙把冊紙推過去:“我都寫好啦。”

 承意看見紙上乖順的落著幾排字, 他抿了抿唇。

 “哥哥讓寫的三字經我都能寫了。”

 澹策託著下巴,看著他原本白乎乎卻因為生氣臉頰上染了一點粉的哥哥, 更忍不住想去捏捏。

 “倒是不知道雲奪會不會寫我的名字了。”

 承意道:“幹嘛要跟雲奪比?”

 “因為虎子太笨了啊, 他現在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還總想跟哥哥一起頑,我說哥哥是不會跟不會寫字的小孩兒頑的,他還哭鼻子。”

 承意睜大了些眸子:“你不要總欺負小虎。”

 “誰欺負他啦,馮叔叔教我耍槍,說以後讓虎子跟我一起結伴讀書, 我都說好了。虎子還鬧說不要讀書, 又捱了一頓揍, 哪裡還用得著我欺負他。”

 承意覺得有些好笑, 他抿著嘴,伸手捏了捏弟弟的鼻尖,又忍不住揉揉弟弟的臉頰。

 澹策的臉蛋兒被揉變了形他也不生氣,由著承意捏,他就想承意和他說話。

 “馮叔叔雖然不喜歡讀書人,但還是希望小虎讀書識禮的。弟弟也要好好讀書,以後考個進士回家就好啦。”

 “為什麼要考進士啊?我要耍大刀打拳,以後才能保護哥哥。”

 承意鼓起腮幫子:“我又不調皮,不會惹事的。”

 澹策又戳了戳承意的腮幫子。

 “小爹說爹爹以前是要考進士的,可惜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考上,弟弟要是考進士了,爹爹肯定高興。”

 澹策吐了吐舌頭:“爹爹笨蛋,進士都考不上。”

 杜衡在窗邊看著兩崽子,字沒見得寫,倒是你捏捏我,我戳戳你,嘰裡咕嚕的不曉得在說些什麼。

 旁的沒聽清,“逆子”的最後一句話倒是聽到了。

 杜衡敲了敲窗欞: “秦澹策,你還好意思嫌棄你爹笨考不中進士啊?你呢,每天吃飯三大碗,吃了就調皮,調皮完了睡懶覺。叫哥哥摸摸你的臉皮厚一點還是縣衙的牆門厚一點吧。”

 兩個小崽子看見窗外的人,齊齊捂住了嘴巴。

 杜衡瞧見崽子一致的動作,失笑:“小爹呢?”

 “小爹出城去了。”

 杜衡眉心微動:“又下地去了?”

 承意點點腦袋。

 “那你們倆乖乖的,我去接小爹回家來。”

 “知道啦!”

 臨年節,縣裡已經掛上了紅燈籠,今年肉眼可感縣裡熱鬧了些,這當頭採買年貨的人來往如織,倒是喜慶。

 出了城,不過三兩刻鐘就能見著還在開墾荒地的農戶。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1

 秦小滿端了一大盆沙土,正在過網篩石子,眼見活兒就要幹完了,能安心回家過年了去,聽到聲音舉頭見著了個長衫打扮的男子。

 留著一抹小鬍鬚,微仰著下巴,半眯起眼睛一副沉醉模樣。

 吟誦完畢,恰得其時的將目光落在了被他吟誦而吸引的人身上。

 秦小滿放下沙盆,默默的拾起了一旁的鋤頭。

 男子微微一笑:“小郎君在開荒地?”

 秦小滿回之一笑:“否則我在耕田?”

 “小郎君果真有趣。”

 秦小滿道:“方才你嘰裡咕嚕唸的是些什麼?”

 男子見狀面上添了幾分自信:“乃是讚揚小郎君這般勤勞之人的詩詞,小郎君可喜歡?”

 秦小滿看著這登徒子一般的做派,但笑不語。

 男子見此還以為秦小滿羞赫了,又道:“不知小郎君芳齡幾何,家住何方?”

 秦小滿挑眉:“這可是私密事,我怎好作答。要不然你問問那位仁兄?”

 男子不明所以,疑惑回頭,一眼瞧見了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立了個人。

 眼見來者不單是相貌過人,氣韻也是不凡,很有讀書人的派頭,他覺得兩人都是讀書人很沾邊,笑眯眯道:“莫非這位仁兄是家兄?”

 杜衡臉色更暗了些,攀的哪門子親戚,未應他的話,只道:“你是什麼人?”

 “在下羌沅村人氏。”想著單說村戶之民沒什麼亮點,男子立馬又道:“在村子中教授村童,一邊讀書科考,現如今已有童生功名。”

 “這麼說來還是個讀書人了。只是不好生生讀書來這荒地上衝著人吟詩作賦是何道理?”

 男子腆著臉道:“只因在道上受小郎君辛勤勞作所吸引,這才頓下步伐前來一觀耕種。若是此生能聘得此賢良之人,那可真當是福分一場。”

 杜衡笑了起來,笑容卻沒甚麼溫度,反倒是有些瘮人:“多謝讚賞了,這福分我且收下。來人,把這愛吟詩的童生郎送去縣學裡叫儒師好生教導一二。”

 “欸,欸!你甚麼人怎這般無禮!”

 眼見上來的人直接將他扣住,男子慌了神立馬叫道:“光天化日下,怎可隨意綁人!”

 “還在叫嚷,縣太爺送你去縣學那是你的福分!”

 話畢,男子登時噤了聲兒,一張臉漲的通紅,半晌想要解釋兩句,卻叫小廝眼疾手快的用布條塞住了嘴,免得擾了縣太爺清淨。

 秦小滿看著被弄走的人,丟了鋤頭繼續篩土。

 “我把那人帶走了你這是不高興?”

 杜衡過去蹲到了秦小滿跟前:“他來幾回了?”

 “你還想他來幾回。”

 秦小滿掐了杜衡一把。

 杜衡直直看著秦小滿,左邊瞧了又瞧右邊,秦小滿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

 “嘶~”

 “胡亂瞧什麼?”

 “我左右看著究竟哪裡不像成家了的人,竟還有人不要臉湊上來。”

 秦小滿斜了杜衡一眼。

 杜衡笑了一聲,忽而伸手抓住了秦小滿沾滿了灰的手,蹙起了眉頭。

 方才發現哥兒掌心手指上多了好些狼尾草割破的傷痕,篩土以後沙塵進了傷口裡,有點點發炎而引起了紅腫。

 “也不愛惜著自己一些,手都弄成這樣了還來地裡!”

 秦小滿無所謂的甩了甩手:“不過幾年沒有下地,疏忽間開荒來,竟是生疏了不少。這手也不如以前靈便,只怕是養廢了。”

 “廢什麼廢!先前就不該答應給你地。”

 杜衡從身上抽了張帕子出來,輕輕給秦小滿擦卻手上的灰塵。也是他這些日子都忙著縣衙裡年底公務收尾的事情,竟是沒曾注意到自己夫郎那麼會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