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118章 番外22

.  神女在懷, 還這般主動,楚明誠如何能拒絕得了?

他勾住李嫵的腰,緩緩湊近那抹鮮花瓣兒似的唇,許是車內燈火昏暗, 亦或是他太過激動, 楚明誠只覺妻子的唇瓣今夜格外嫣紅飽滿。

他也沒細想, 單手捧著她的臉便吻了上去。

除卻十四歲初吻那回, 李嫵再未如此直白的向一個男人索吻。

只那時,她是出於好奇與藏不住的歡喜,想知道與心儀郎君親吻是種怎樣的感受。

而如今,也是緣起那人, 卻是帶著滿腔的怒意與不甘想要報復他。

兩條柔嫩的手臂牢牢勾纏著楚明誠的脖頸, 李嫵紅唇微張,毫無保留地由他親吻著。

親密相擁的身軀間瀰漫的再不是那華貴的龍涎香氣, 而是楚明誠慣用的山林四和香,以檀香、龍腦和沉香作底,再加之以荔枝殼、幹柏葉、茅山黃連等細細研製, 香味清雅靈爽, 帶著淡淡果香, 令人如置身於細雨霏霏的空谷山林間, 靜坐賞雨。

楚明誠不擅長吻,親了她一會兒便鬆開雙臂,與她說話:“阿嫵,你……”

李嫵頰邊泛著淡淡的緋紅,那雙清冷的烏眸透著幾分迷離, 細聲呢喃:“還不夠。”

楚明誠一怔, 便見她再次低頭, 吻了上來。

這份甜蜜將楚明誠弄得暈暈乎乎,如墜雲端,他不知妻子怎的突然這般熱情,但她願與他親近,他自求之不得。

如此這般,倆人緊緊摟抱在一起,斷斷續續吻了半路。

直到李嫵胸間的那份激盪叛逆在唇舌安撫間總算有所緩和,她才離了楚明誠的唇,微微喘息地趴在他的懷中,將臉枕在那令人心安的肩頸處。

只是她冷靜了,楚明誠卻無法冷靜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溫香軟玉還在懷中坐著,方才那一遭又將他撩出一身火。

“阿嫵……”楚明誠輕偏了偏頭,肩頸邊輕柔如蘭的微喘叫他愈發躁動,原本搭在那纖細柳腰上的大掌也緩緩往裙下伸去,他啞聲道:“阿嫵,我不大好受……”

李嫵正平息著腦內亂糟糟的思緒,忽聽這話,察覺到他的反應,耳根也染上緋紅。

微微直起身來,她垂下眸,藉著車廂略暗的燭光,看到楚明誠那張清雋臉龐漲的通紅。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眸亮度驚人,明明難受得緊,卻還巴巴看著她,等著她的許可,那溼漉漉小犬般的眼神叫她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說到底,是她先招惹他,不如就隨了他,陪他在車裡胡鬧一回好了。

念頭才起,耳畔忽又響起那道冷戾而危險的嗓音——

“日後不許再讓他碰,否則朕宰了他。”

“阿嫵若不信,儘可試試。”

李嫵眸光暗了暗,且不論他有無說這話的資格,以她對裴青玄的瞭解,他既能說出這話,背後定然有所安排——

腦中又浮現茶樓拐角處那神出鬼沒的兩個暗衛。

所以,他在她身邊安插了暗衛,還是在國公府安排了眼線,能夠監視到她與楚明誠的床帷私事?

無論哪種可能,她都不能拿楚明誠的性命冒險。

稍定心緒,李嫵於楚明誠清雋眉眼間落下一吻:“可是夫君,我有些累了……”

她本就生了一把清婉悅耳的嗓子,現下刻意放軟,如裹滿蜜糖的雲朵般,叫楚明誠半邊身子都變得酥麻。

“既然你累了,那就……算了。”楚明誠抽回裙襬下的大掌,面上剋制得難受:“你先歇息。”

李嫵心下愈發愧疚,想要抱著他安慰一二,又擔心會叫他更加煎熬,只好咬唇從他腿上起身,靜坐一側:“怪我不好。”

“如何怪你。”楚明誠攬住她的肩,嗓音低啞:“過一會兒就好了。”

李嫵低垂眼睫,儘量不往他那處去看,心裡將裴青玄罵了無數遍。

若不是他今夜攪合,這會兒她應當仍與夫君親友逛著燈會,哪至於如此失態,竟攀著楚明誠做出這番事?情緒上頭時不覺得如何,現下冷靜下來細想,滿是後悔與羞恥。

待馬車快到楚國公府門口,楚明誠也恢復如常,轉眸再看身側,李嫵靠在他肩頭不知何時睡去。

大概是真的累到了。

他滿眼憐愛,見她睡得香甜,一時不忍把她叫醒,於是一隻手托住她的臉,慢慢調整著姿勢,又拿起那件鬆軟厚實的斗篷將她裹好。

當他握住她的手,準備搭上自己的肩膀,視線卻被那纖細手腕上那道明晃晃的紅痕所吸引。

這是……咬痕?

楚明誠蹙眉,托起那白膩藕段的手腕細細打量。

的確是牙印。

看這方向,不像是阿嫵自個兒咬的,而且阿嫵櫻桃小口,齒如編貝,也沒這樣大的嘴和牙印。

就在楚明誠疑竇叢生時,一聲慵懶嬌聲在懷裡響起:“我怎麼睡著了……夫君,到家了麼?”

“到了。”楚明誠眸光輕閃,將袍袖放下,彷彿並未看到那牙印一般:“吵醒你了?本來想抱著你下車的。”

“哪有那麼金貴,還要你抱著走。”李嫵輕揉眼角,從他懷裡起身:“若是叫有心人瞧去,明兒一早母親又得訓我。”

放在平時,楚明誠總會安慰兩句,可現下他心裡揣著事,只嗯了聲,而後給李嫵繫上斗篷:“下車吧。”

**

明月高照,清輝遍灑,楚國公府後院裡一片安寧祥和。

今夜是音書陪著李嫵出門,素箏留在棲梧院看家,忙碌了一整年,上元佳節奴僕們也能松泛松泛。趁著主子不在家,不用隨時聽候差事,便在下人房圍爐煮著羊肉鍋子,熱熱鬧鬧打起葉子牌。

素箏這邊剛又贏了一把,正準備喝口溫酒,便見門口厚實羊皮氈簾被掀開,沾著一身冬日寒氣的音書跺著腳走進來:“哎喲,我腳指頭都要凍掉了,你們倒是會享清福!快快快,小秋兒給我舀碗羊湯暖暖肚子。”

被點名的小丫鬟脆生生欸了聲,忙去拿碗筷。其他小丫鬟紛紛往榻邊挪,給音書讓出個位置。

素箏端著酒壺,面露詫色:“你怎的這麼早回來了?”

“嗐,別提了,今夜險些出大事。”音書搖著頭,剛想開口,素箏直接懟了一杯酒到她嘴邊:“看你凍得臉都紅了,先喝酒暖暖身子。”

音書不明就裡被灌了一杯酒,素箏則是正色看向那些小丫鬟:“主子回來了,大家也都散了吧。該當差的快去前頭伺候著,別主子有吩咐,回頭尋不見人。”

小丫鬟們正豎著耳朵想聽熱鬧呢,被素箏這麼一趕,不免失落。但她們也曉得素箏平日挺好相與,一涉及到伺候主子的事便是鐵面無私,遂也不敢多言,一個個都散了。

方才還熱鬧的屋子一會子功夫就空了,音書端著酒杯糊里糊塗:“欸,怎麼都走了……”

“你是腦子丟在燈會里,沒帶回來?”素箏拿起乾淨的碗給她舀了一大碗羊湯,板著臉瞪她:“涉及主子的大事,還敢當著這群小丫鬟的面說?”

意識到自己險些禍從口出,音書立刻羞紅滿臉:“姐姐說得是,我錯了。”

“好了,快喝兩口湯,與我說說出了何事。”

音書端過熱氣騰騰的羊湯猛灌了兩大口,覺著身子稍微暖和了些,便將主子走丟的事說了,末了,她慶幸嘆道:“還好主子沒事……你不知道我在寒風裡尋了大半個時辰,臉凍得疼,心裡更是急得發焦……”

素箏聽得目瞪口呆,而後默默垂下眼,若有所思。

且不說主子自幼聰穎,博聞強識,便是她從小生長在長安,又怎會迷路半個時辰之久!

沉吟良久,她問音書:“主子和世子爺回房歇息了?”

“是呢。”音書拿著筷子撈了塊燉得爛乎乎香噴噴的羊肉:“世子爺體諒主子勞累,一回房裡就叫人送水伺候洗漱,我離開的時候,正房已熄了燈。”

素箏斟酌道:“那你看他倆可有何異樣?”

音書覺得這話問得莫名其妙:“什麼異樣?”

素箏見這反應,心裡也有了數,只淡淡道:“沒事,你繼續吃吧。不過今夜之事,切莫與旁人談及,主子堂堂世子妃,忽的消失了大半個時辰,難保有些黑心眼子的拿此事編排。”

利害都已掰碎了放在跟前,音書便是再遲鈍也明白過來:“我記著了,絕對不往外說。”

夜色漸深,窗外又起了風,呼呼颳著窗欞。

李嫵今夜身心俱疲,沐浴上榻後,很快昏沉睡去,而她身側的楚明誠卻是難以入眠。

燈會走散了半個時辰,一反常態的索吻,還有腕間那枚明顯的牙印。

前兩件事,他尚可尋到自洽的理由,畢竟燈會人多,走散並不稀奇,而索吻,許是她太過驚嚇需要安慰,可那枚牙印……

那像男子留下的牙印,如何會落在她的腕間。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最後只剩一個猜想——阿嫵外頭有人了。

楚明誠擰眉看向身側安靜熟睡之人,如何也不肯接受這等荒謬猜測。

一定有別的原因,阿嫵怎會是那種放蕩無德的婦人?

良久,他將身側溫軟身軀擁入懷中,彷彿怕她遺失般,手臂擁得很緊。

與其這般亂猜亂想,不如明日醒來,親口問她。

“哎喲,世子妃這是作甚?”玉芝嬤嬤得了太后示意,忙上前去扶:“地上涼,快些起來罷。”

李嫵卻不肯起,再次仰臉,已是淚盈於睫,眉目哀悽:“娘娘,臣婦……阿嫵實在是走投無路,只有您能幫我了。”

在許太后印象裡,李嫵是個靈秀從容的小娘子,幾乎從未見她這般頹然哀傷的模樣,現下她拋開體面,跪地哀求,難道是趙氏對她做了什麼難以忍受的惡事?

雖然她當不成自己的兒媳有所遺憾,卻也不能叫她被其他惡婆婆欺負了去,許太后握緊腕間白玉珠串,一張菩薩面嚴肅起來:“到底出了何事,你且說來,哀家定會替你做主,絕不叫你吃虧!”

李嫵的眼淚原是逼出來裝可憐的,如今聽得太后這般維護,倒觸動心頭情緒,真心實意落下兩行淚來:“阿嫵何其有幸,能叫娘娘真心相待……”

她跪在地上抹了一回眼淚,才稍緩情緒,帶著哭腔道:“此事難以啟齒,可我實在沒辦法,只能豁出去這張臉請娘娘做主。娘娘,阿嫵求您勸勸陛下,叫他放下前塵往事,放過阿嫵,日後莫再糾纏了。”

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得許太后和玉芝嬤嬤都目瞪口呆,面色駭然。

梅香幽幽的大殿一時陷入死水般靜寂,唯聽得窗外瑟瑟風聲與李嫵壓抑著低低啜泣聲。

良久,許太后才從震驚中晃過神,神情複雜地望著地上淚水漣漣的年輕婦人:“你說,皇帝糾纏於你?”

“是。”李嫵仰起臉,額上已磕得泛紅,髮髻也有些松亂,一張清豔小臉淚眼婆娑,抽抽搭搭將除夕宮宴及上元佳節的事都說了。

說到最後,她語氣哀婉得幾不成調,又將腕間那隻剩殘痕的牙印露出,言辭切切:“這便是上元節那夜,陛下所咬……娘娘,臣婦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便叫臣婦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難怪宮宴那日,陛下遲遲未歸……”玉芝嬤嬤呢喃著,再看向李嫵,眸中同情更甚。

原以為只是換件衣裳,哪知這年輕娘子背後遭了那樣的事,阿彌陀佛,真是作孽。

相較於玉芝嬤嬤,許太后作為皇帝生母,耳聽得兒子背後竟如此荒唐,一張臉更是臊得無處安放,捏著白玉珠串的手都泛了白,氣息不穩地罵道:“這…這個混賬,他怎變得如此不堪!”

李嫵不語,仍是跪地低泣。

許太后再次示意玉芝嬤嬤將她扶起,面露愧色:“阿嫵,哀家與你說聲對不住,哀家實在不知皇帝背後竟這般……明明他在我面前,一向溫和好性,謙和守禮。”

李嫵這次順著玉芝嬤嬤的手緩緩起了身,只是跪久了,忽的起身還有些頭暈目眩。

身子晃了晃,待站穩了,她白著一張嬌弱的臉兒哀聲道:“臣婦也不知他如何變成這樣,從前的他,絕不會這般孟浪偏激……”

稍頓了頓,她又朝許太后深深一拜,眼底還掛著瑩潤的淚水:“娘娘,阿嫵今日與您說這些,並非是想討個什麼說法,或叫您責難陛下。阿嫵只是不想見到陛下一錯再錯,我與他自小的情誼,便是沒有夫妻緣分,卻也願敬他為兄長。如今他為君主,我為臣妻,若他真做出什麼糊塗事,阿嫵小小女子,大不了以命守節,可陛下乃一國之君,若因此留下汙點,遭後世詬病,那真是失小節傷大雅,實在得不償失了。”

許太后聽到此番話,既慚愧又感動。

多通透一孩子,明事知禮,拿得起放得下,哪裡像自家那個混賬,好好一開闊豁達的君子,如何就成了逼迫臣妻的急色昏君!

“阿嫵放心,此事哀家既已知曉,定會給你做主,再不叫那混賬尋你麻煩,擾你清靜!”

見李嫵哭得雙眼都桃兒似的通紅,許太后從榻邊起身,親自拿帕子替她拭淚:“好孩子,這些時日叫你受委屈了。”

李嫵嗅到許太后身上熟悉的佛檀香氣,只覺一顆沉重酸苦的心都暖了三分。

這段日子這些事憋在心裡叫她苦不堪言,如今總算能宣之於口,且能得到體諒,實在叫她放鬆不少。

“多謝太后。”她拿帕子擦著淚:“有您這話,臣婦也能安心了。”

許太后又溫聲細語安慰了她一番,直到玉芝嬤嬤提醒天色不早,李嫵才起身告退。

臨走前,許太后從私庫裡拿了一堆禮物送給李嫵,除卻絲綢布匹、珠寶首飾,還有一堆養生補品與一座送子觀音。

她親自將李嫵送到門口,又語重心長地叮囑:“日後莫要再憂思傷身,回去與楚世子好好過日子,踏踏實實的,皇帝說的那些混賬話都不要聽,哀家還等著明年吃你和楚世子的喜糖。”

李嫵得了許太后這些禮,又聽她這番保證,心下也安穩不少,淚痕未乾的臉上露出一抹真心感激的笑:“那就借太后吉言。”

又說過兩句,李嫵坐轎離了慈寧宮。

許太后在玉芝嬤嬤的攙扶下回了殿內,越想越氣,越氣越急,一坐在榻上就忍不住拍了桌子:“他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桌上杯盞都被拍得直晃,玉芝嬤嬤伺候太后多年,哪見過泥人脾氣的太后發過這樣大的火氣,便是當年被麗妃陷害入了冷宮,也沒這般動怒。於是連忙上前收拾著杯盞,嘴上勸道:“您老消消氣,彆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這叫我如何消氣?宮宴堵著臣妻看人家換衣服,上元燈節又將人打暈藏進茶樓?他竟然還威脅阿嫵,不許人家夫妻同房?蒼天菩薩,這還是我的兒子麼?這去北庭三年,當上了皇帝,竟是連從前學的禮儀道德都不要了!”

何況皇帝學的聖賢書都是李太傅教的,如今全還給了師父不說,還反過來欺負老師的女兒!

許太后氣得都快哭了,捶胸嘆道:“叫人小娘子告狀告到面前來了,我一把老臉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

玉芝嬤嬤心下也是感慨萬千,只得拍著老主子的背溫聲勸慰。

這邊廂主僕倆長吁短嘆,另一側,巍峨雄偉的闕摟之上,一襲玄色團龍紋袞服的帝王負手而立,極目遠眺。

濃郁的金紅色夕陽落在他寬厚的肩背,將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鍍上一層耀目金光,彷彿下一刻便要從肩上騰飛而出。

眼見寬敞宮道間,那輛渺小如螻蟻的馬車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藹藹暮色之中,皇帝冷峻的面龐總算有了一絲不一樣的神色:“她哭著走出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