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69章 【69】




“可你, 為何要幫我。”









“為何要幫你?唔,我想想。”









“……”









“若說理由,倒也有。其一,你我皆為女子, 這世道, 女子多有不易, 我幼年失怙,孤苦無依,平安長到今日, 一路得不少貴人相助。設身處地去想, 若我是你, 自也希望有人能在此時拉我一把。哪怕改變不了什麼,至少日後想起,不會愧疚未曾伸出援手。”









“其二, 你我同為人母,經歷過懷胎分娩的艱辛, 更知母子分離之痛。不怕娘娘笑話,若有人要將我與孩兒分開,我定是要與那人拼命的。況且我看得出,娘娘心繫小殿下,小殿下也想親近你,又何苦經歷這一遭生離之苦呢。”









“至於第三……”









那姿容絕色的美人兒攤開手,無奈搖頭:“管教我家三隻皮猴兒已叫我精疲力盡,若再來位皇子……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兒,打不得, 罵不得, 只得當祖宗小心供著。到時我大多精力放在他身上, 定會疏忽我自個兒的孩兒……唉,娘娘還是饒了我,自家孩兒自家養吧。”









“娘娘,人生無大事,唯生死系之。你這病症並非治不好,全看你願不願意往活路走。”









“您若想通了,隨時可派人去肅王府尋我。”









沈雲黛並未急著催,終歸心病還須心藥醫,她已表明心意,剩下就看貴妃自己。









眼見日頭偏西,天色轉暗,沈雲黛先帶著三個孩兒告退,裴璉送走客罷,轉身回殿內。









見著榻邊失魂落魄的李嫵,他蹙眉輕喚:“母親?”









連喚了好幾聲,李嫵才堪堪回神,目光還有些飄忽迷離:“嗯?”









“您怎麼了?”裴璉那張稚嫩臉龐上帶著不符年齡的沉憂:“臉色瞧著不大好,要請御醫嗎?”









李嫵微怔,搖頭道:“不用。”









再看眼前的小兒郎,這才發現他青色的錦袍沾了些許塵土,一張臉也微汗泛紅。









“你與他們相處得如何?”李嫵道:“我坐在殿內都聽到你們的笑語。”









想起那個阿狼的野蠻行事,裴璉眉心皺起:“兩位小妹妹倒還乖巧,只是那個阿狼非纏著我比拳腳。”









李嫵詫異,上下打量了裴璉一番:“那你們比了嗎?”









“沒有。”裴璉仰臉看她:“他想看我出醜,我不與他比。”









李嫵鬆口氣,頷首道:“他們是客,我們是主人,該有待客的禮數。”









“孩兒知道。”一雙黑眸依舊盯著李嫵,又問了遍:“母親真的沒事?”









看著這張酷似裴青玄的小臉,李嫵眸光閃動兩下,淡淡道:“沒事。”









在裴璉再次開口前,她截了他的話:“時辰不早了,你也回慈寧宮吧,省得你祖母等你用膳。”









“母親……”裴璉喚她,想著方才玩耍時,那三個孩子提及肅王妃晚上會做湯餅給他們吃。他並不奢望吃到母妃親手做的吃食,只想留下與母親一同用膳——上回一起用膳,還是月前的事了。









李嫵的思緒還放在與肅王妃的交談之中,聽得孩子喚聲,她心不在焉:“還有事麼?”









裴璉眉心微動,袖籠中小手悄悄攥了攥,終是搖了搖腦袋:“無事。孩兒先告退了,母親好好歇息。”









“去吧。”李嫵看他一眼,又點了素箏:“你送送他。”









“是。”素箏應著,緩步走到裴璉面前,嗓音溫柔:“小殿下,走吧。”









裴璉又深深看了榻邊之人片刻,這才拱手作揖,轉身離去。









宮殿之外已是紅霞瀰漫,暮色沉沉。









坐上轎輦前,裴璉忍不住問了句素箏:“素箏姑姑,我母親她……”









素箏疑惑嗯了聲:“怎麼了?”









裴璉









哽了哽,話到嘴邊終是嚥下去:“沒什麼,煩請你好好照顧她。”









“小殿下真孝順。”素箏笑吟吟道:“您放心,奴婢會照顧好主子的,倒是您,回去以後記得多進飯食,才能快快長高。”









“嗯。”









他要長高變壯,變成像父皇一樣厲害的人物,然後實現母親一切心願,叫她不再這般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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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裡,銀月如鉤,萬籟俱寂。









李嫵躺在床上始終難眠,午後那番話就如走馬燈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腦海中響起。









沈雲黛說話的神態、語氣、還有那雙灼灼發亮的眸,一切都是那樣生動,那樣叫人動容。









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她願意幫你,你便聽她的,再試一試吧?萬一呢。”









然這聲音響起的同時,又有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說:“你怎麼還沒死心?沈雲黛久不在長安,不瞭解宮中局勢,更不瞭解裴青玄這人,難道你還不瞭解麼?五年前已盡了全力跑過一回,最終結果如何,還不是被抓了回來?是,她是一片好心,可這片好心未免莽撞而天真,便是再試一回,會有什麼不一樣?明知失敗,何必再折騰,倒不如安靜等死,方是解脫。”









“阿嫵?”









攬住她肩膀的長臂攏緊,男人低沉嗓音傳來:“怎的還未入睡?”









李嫵猛然從腦中爭執不休的聲音裡驚醒,映入眼簾是一片昏濛濛的暗光,周身籠著男人熟悉的龍涎香氣,嗅了多年,這味道好似刻進了骨子裡。









她往那溫暖之處靠近了些,耳朵貼上男人的心口。









砰砰砰,砰砰砰。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漸漸叫她腦子清靜不少——她還是想活著的。









這世間那麼多的美好,她還有那麼多依戀,怎捨得死?









“還在想將璉兒送去北庭之事?”她的主動靠近叫裴青玄心下詫異,卻也很是受用,長指插入她柔順的烏髮間,嗓音也溫和:“不必著急。過些時日,朕再與恆之說說。若再不肯,朕直接下旨,他總不敢違抗聖旨。”









李嫵靠在他懷中,沉默許久,低低開口:“裴青玄。”









“嗯?”









“近來我總是夢見從前的事。”她道:“夢到你尚未去北庭,我們倆都好好的。待我及笄後,你帶著禮官來我家下聘。再後來,我鳳冠霞帔嫁給你,是長兄揹我出的門,你牽過我的手,將我扶上轎……”









她慢慢說著夢裡的情境,語氣卻平靜無波,好似在說旁人的故事。









裴青玄卻沉溺於她描述的一切,心頭悵惘澀然——這樣的夢,他已不知做過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