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189. 漂亮娃娃 漂亮娃娃

 

賞南悄悄滑下去,捂住嘴,要吐了,雖然他沒什麼可吐的東西。

 

陳懸戴上手套,掀開被子,面無表情地查看了付暄的全身,他動作很慢,也很仔細。

 

付東餘和衛淑緊張地站在床對面,心提得高高的。

 

“怎麼樣,能看出來是什麼問題嗎”付東問道。

 

陳懸掀起眼皮,他微頓一下,輕聲道“老師,抱歉。”

 

付東餘眼前驟然陷入一片花白,他往後倒退了兩步,幸好被衛淑眼疾手快扶住,他臉色青白交換著變化,最後兩行清淚滑下來,“怎麼會怎麼會不一直都是好好的嗎”

 

陳懸環視了一週,“這樣的天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阿暄的身體適應不了這樣的氣候,保存他就很困難,就算有完好的器官,可阿暄的肉體已經完全腐爛,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救他了。”

 

他的話就像無數把刀一樣朝兩老插過去,他們怔怔地站在原地,聽著陳懸宣佈自己兒子的死訊。

 

這些話他們很耳熟,當年醫生也是說與陳懸今天這樣一般的話,來宣佈阿暄的死訊。

 

“老師,請為阿暄準備後事吧,”陳懸看著那張已經完全認不出來的臉,他的十七年人生,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老師家長喜愛的乖孩子,一部分則是無病非說有病的“病人”。

 

付暄人生的重心應該都是後面那幾年,總共才活多少年啊。

 

嘴裡是各種蟲子和屎尿的味道,脖子上掛著驅邪的符紙,身上要被印上印記,如果真的是為了治病的話,這些都算不了什麼,但付暄明明沒有病。

 

“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付暄的耳邊被這些話全部佔據,他的生活裡也是這些話,所有人都憐憫地看著他,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得了那樣的怪病呢。

 

衛淑一聲大哭,趴倒在付暄的床邊。

 

賞南在口袋裡聽著,覺得還是有些心酸,付暄的人生不該是這樣,付東餘和衛淑也是因為認知方面的侷限,固執己見,私以為是為付暄好,實際上卻成了直接害死付暄的人。

 

就算沒有那場車禍,付暄也遲早會死在付東餘和衛淑的手裡,早晚問題而已。

 

更何況,躺在床上的這八年,明明就是死了,只是付東餘和衛淑放不下,硬生生將一具屍體放到了如今。

 

早就該入土為安的。

 

而陳懸,明明也是他們的孩子,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跟自己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啊。

 

而一個與他們毫無關係的人,又怎麼會每週都陪他們吃飯,又隨叫隨到。

 

陳懸的出現,明明就是在告訴著他們什麼。

 

不僅衛淑接受不了,付東餘也接受不了,他石化般在原地僵直著身體,老態龍鍾。

 

陳懸看了眼窗外的大雨,收回視線,緩緩道“喜歡男性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更加不是生病,您和師母聽不進醫生的話,去弄那些噁心人的偏方,阿暄嚥下那些屎尿的時候,您有半點心疼過他嗎”

 

“是不是偏方阿暄也不知道,只有您和師母心裡清楚。”

 

“阿暄後來的失眠和囈語您和師母都看在眼裡,卻仍是堅持之前的做法,阿暄現在,難道不是解脫”

 

他越說到後面,語氣就越冷淡得可怕。

 

    

付東餘抬頭,驚愕地看著陳懸。

 

老人不知道想了什麼,沒花費多長時間,他眼淚變得比之前還要洶湧,他繞過床尾,一把抓住陳懸的衣袖,“陳懸,老師知道錯了,你再幫幫忙,只要能救活阿暄,以後阿暄不管做什麼,我都不會說他。”

 

“陳懸啊,老師就這一個孩子,我已經六十多歲了,我就想他活著,我什麼也不求了。”

 

“有沒有出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都不管了”

 

他佝僂著背,哭得傷心不已,眼淚裡裝載的情緒太多,重重地落在陳懸的衣服上,手背上。

 

陳懸垂著濃黑的睫毛,“我可以幫您。”

 

“我可以讓阿暄重新活過來,但我不能保證他還是原來的阿暄。”陳懸對上付東餘衰敗蒼老的臉,“我只能保證讓這具身體重新動起來,其他的,我不能保證。”

 

“您和師母考慮好,我做了,就沒辦法再停下,也恢復不到原樣。”

 

空氣從這一秒開始慢慢凝結,最後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彷彿停止了流動,安靜得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

 

賞南縮在陳懸的衣服口袋裡,他屏住呼吸,心跳飛快。

 

他在想,陳懸居然還有這種本事還能起死回生這也太厲害了

 

幸好黑化值還沒滿,不然這世界估計能被他玩死。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賞南聽見了付東餘回答了陳懸。

 

“可以,我們同意。”

 

賞南再次怔住,他忽然覺得這對父母對付暄的愛有些浮於表面了,更多的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慾。

 

完完全全的已經換了個人,只是名字還叫付暄而已,這樣也能同意麼

 

賞南確實有些不太懂了。

 

陳懸將付暄從床上抱了起來,走下樓梯,身後跟著蹣跚的付東餘和衛淑。

 

站在門口,陳懸說道“等他好了我會帶他回來的。”

 

萬分不捨和不放心的付東餘與衛淑只能指望陳懸了,他們誰也指望不了,這個忙,無人能幫。

 

付暄被放到了後座,他被包了起來,用一張布,看起來就像是一件行李,味道小了很多。

 

賞南爬到副駕駛,他看了會兒後座,“李老闆不會生你的氣嗎你用他的車裝屍體。”

 

陳懸打著方向盤,“給他買一輛新的。”

 

賞南“”

 

車駛上路,賞南又問了他從剛剛便很好奇的一個問題,“你準備怎麼復活付暄”都爛了臭了,還能怎麼做賞南實在是想不到。

 

“回家再說。”

 

屍體的味道比想象中要小很多,加上下著雨,空氣裡有泥水和草腥味,沖淡了付暄散發出來的味道。

 

陳懸抱著付暄,在店門口收了傘。

 

他渾身的雨珠都沒來得及拍一下,直接上了二樓,快得店裡的人都沒看見他。

 

賞南被晃得頭暈,一到家,他忙從陳懸口袋裡跳了出來。

 

他跟在陳懸後面進了工作間,看見陳懸將包裹著付暄的布給解開,攤開在工作臺上,濃重的味道瞬間湧出,賞南忙去關上了窗戶,帶上門,開了房間的換風,這味道要是流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家裡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