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45章 白骨吟


 “換做是我,我就讓你們給我做一個,然後我就說是我自己做的,對吧,哈哈哈哈哈,反正別人也不會知道。”


 廚師長在一旁擦著自己的刀,“這耐性,學什麼都能成,挺不錯的一個孩子。”


 賞南絲毫沒把花梅對自己的嚴苛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每一步自己親自做,那就不是自己做的蛋糕了,如果花梅敷衍了事,哄著他開心,那這個蛋糕就不會這麼漂亮。


 這個時間段,都下午了,正是日光鼎盛到泛白的時候,賞南一走出主屋,後背立刻沁出了汗,他想早點回去自己那邊,卻在轉角處碰上了莫元元胡蝶蘭還有蘇皓。


 “好巧。”莫元元穿著一身運動服,估計是剛從球場那邊過來,他看了眼賞南手裡的蛋糕,想起來早上陸其聲提過,陸及今天生日。


 “你們自己那邊沒有廚房嗎?”蘇皓小聲問道,“過來路上這麼熱,多麻煩啊。”


 胡蝶蘭蹲下來,看見了盒子裡的蛋糕,“好漂亮的蛋糕啊,我知道,是你自己做的,中午吃飯的時候聽他們說你在廚房做蛋糕呢,賞南,你也太厲害了。”


 “自己做的?”莫元元露出古怪的不解的眼神,“你為什麼要自己做?做個蛋糕也值得你自己動手,讓廚房裡的人做不就得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小家子氣,你準備以後去做他們的同行不成?”


 賞南撇了莫元元一眼,“關你什麼事。”


 “你……”莫元元被賞南紮了一下心口,臉一黑,蘇皓見狀趕緊拉住莫元元,“走了走了,聲哥約我們打遊戲呢,再不走就遲到了。”


 莫元元被蘇皓拉走,胡蝶蘭給賞南說了明天上課再見,


 賞南又回頭看了一眼莫元元,其實在陸家給予的這樣一個生長環境裡,他們就像被包上了模具的蘋果,在給了足夠的養分與陽光的前提下,它們的大小形狀都按著模具給的樣子來生長。


 一年前,他們一起來到陸家,戰戰兢兢,拘謹無措,對陸家這嚴格分明的等級制度感到詫異與不適;一年過去,他們也成了等級制度中的一員,並且享受著這種“人上人”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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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及早上去了陸家的墓園一趟,他來之前,應該已經有人來過了,他的六座碑前都放了同樣的一束白菊花,點了蠟燭與香,只不過在他來之前,蠟燭和香就已經燒盡了。


 他最先去看了自己的最近一次死亡,陸現。


 陸現是六十多年前被砍掉頭顱而死,獻祭的場所是提前一個月搭建的,自然不可能是在鬧市,空曠的無人區,只有陸家當年的家主和幾個絕不可能洩漏一分一毫的心腹。


 四周點燃了篝火,黑煙洶湧,陸香被按在地上,面朝地,肩膀幾乎被按變了形,她餘光看見那把大刀冷光閃閃,看見陸紳又一次死在自己眼前,胸腔內血氣翻湧,嘴裡漫出鮮血的味道。


 哪怕知道自己和陸紳已經不是人類了,也知道陸紳感覺不到疼痛,但這樣的死亡,到底什麼時候才算真正的結束?


 陸香在陸現面前放了一枝紫色桔梗,“我記得您那時候最喜歡的是桔梗,和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陸紳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了。


 將前五次的陸紳挨著祭拜過後,最後來到了陸紳已經被整修過無數次的碑前,陸紳的墓碑在整座墓園風水最好的位置,離他最近的也都是歷任在陸家創造過巨大財富的家主。


 山頂的風很大,陸香摘下頭上的黑色大簷帽,露出化著精緻妝容的臉,她看了眼四周,收回視線,冷笑一聲,“您都已經死了,他們都要把您放在這種位置,讓您源源不斷地給陸家供給養分。”說這話的時候,陸香的眼睛是紅色的,不是紅血絲,她的眼白被血色盡數佔據。


 陸及一張一張地給自己燒著紙,他突然扭頭問陸香,“陸香,你說…..六百多年前的小南,會是什麼樣子?”


 正悲傷怨恨著的陸香:“……”


 “如果同樣是個孤兒的話,想必會吃很多苦,能是小少爺就好了,是小少爺的話,一定是……”


 “一壺酒一把劍,快意人生。”


 陸香在旁邊蹲下來,目光落在那前些年剛重修過的石碑上,陸紳那個名字早就已經被重新刻寫過無數次,“還有一年,下次獻祭就又要開始了。”


 陸及被升起來的煙嗆到,他偏著頭躲開煙,咳嗽了一聲,“沒有下一次了。”


 “沒有了?”陸香眼睛亮起來,“您有想法了?您有想法就太好了,您想怎麼收拾那群東西,我馬上就去準備,是直接殺還是……”只要是為了陸紳,不論讓陸香做什麼,她都願意。


 “這又不難,現在無故殺人可是死罪啊。”


 陸紳的每一次復生,都很是隔了一些年頭,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是某種獻祭,而自己就是那祭品,他和陸香都以為是行業裡競爭對手玩的陰招。


 而陸紳的每次復生,都仍是陸家人,每一次復生,都讓陸紳有新發現。知道自己的每一次都不是意外死亡,而是由貪婪催生的獻祭,還是在三百多年前。


 他已經不是人了,不管復生多少次,他都無法成為真正的人。


 所以他之前不想活,可他從來沒等到過真正的死亡。


 將帶來的紙錢都燒完以後,陸及和陸香往山下走,車停在山底下,山霧繚繞,陸香走在陸及身後,心情很好地哼著歌。


 沒被完全燒盡的紙錢殘留被風吹起來,在墓園裡飄起又落下,落在各個闊氣富貴的墓碑前,落在陸及腳下。


 陸及看著逐漸顯現出來的車頂,想起了家裡那孩子。


 這次不一樣,這次他想活,為那孩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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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及回到家的時候,家裡靜悄悄的,幾隻狗吃飽喝足後在客廳睡午覺,太陽明亮得晃眼,力叔從廚房裡走出來,“小南少爺去主屋那邊了。”“去那邊做什麼?”陸及接過陸香遞過來的茶,陸香心情好得不得了,做起事來就心不在焉了,泡茶的水都是涼的。


 不過陸及沒說她。


 力叔猶豫了幾秒鐘,“誰知道呢?”


 陸及:“……”


 力叔也有些尷尬,他不擅長撒謊,一把年紀的人,用起了自己叛逆期女兒的口頭禪,但他也知道,小南是做蛋糕肯定是想給陸及一個驚喜,要是他告訴了陸及,那豈不是毀了人家的心意。


 不過話一出口,力叔就後悔了,他這是在說什麼?!?


 幸好陸及向來好說話,他擺擺手,“算了,等會他回來了再說吧。”


 賞南是從後門回來的,他怕撞上陸及。


 拎著蛋糕悄悄到廚房,打開冰箱,蛋糕放進去,剛剛關上,身後出現了一聲輕笑。


 賞南正全神貫注著,聽著這一聲笑,他嚇得魂都差點脫離了身體,轉身看見了是陸及,“你…..你怎麼,你什麼時候來的?”


 “聽見廚房有聲音,我就來了。”陸及手裡端著一杯茶,他回來很久了,換了件白短袖,顯得像個剛畢業的男大學生。


 剛來的話,賞南想,那對方可能就沒看見自己拿了蛋糕進來,他鬆了口氣,驚喜如果被提前發現,那就不算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