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42章 白骨吟


 陸及沒說什麼,拍了拍被子,“我讓陸香去給你做早餐,想吃什麼?”


 “只要是香夫人做的就可以。”賞南迴答完,語氣忽然一頓,“哥,你昨天沒罰香夫人吧”


 他知道陸紳是個怎樣的人,也知道現在是骷髏的陸紳是個怎樣的人,他再溫柔,都無法抹去他原本的身份,所以香夫人昨天才那樣害怕。


 賞南的話讓陸及失笑, “我為什麼要罰她? 因為你喝酒了? 那受罰的不應該是你嗎?”


 陸及的三連問直接讓賞南腦袋當機了,他本意是想對香夫人表示一下關心,沒有要讓自己受罰的意思。


 見賞南愣住,陸及俯下身來,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陸及神態自若地問∶ “陸香把那壇米酒帶回來了,你要是喜歡的話,每天可以少飲一些。”


 賞南是躺在床上的,所以他很被動,雖然他已經感到了一些不自在,可想到陸及之前跟這好像也差不多,他眨了幾下眼睛,連眼神都好像被陸及限制住,無法去看別處。


 “香夫人告訴我說,陸家的家規不讓未成年人飲酒。”賞南小聲說。


 陸及說“沒有一點都不讓飲酒,可以少量,當然,十六歲和成年後的量是不一樣的。”


 知道香夫人沒有被罰,賞南就放心了,接下來,他回答陸及的話,“好……好的。”


 陸及沒有在賞南的房間待太久,他似乎有事情要做,和賞南說了會兒話之後就走了,在他走後,賞南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草草洗漱後又躺回到了床上。


 香夫人端著早餐進來的時候,賞南又快睡著了,身體在恢復期,賞南完全無法抵抗這種疲憊感,他靠在床頭,吃了小半碗餛飩,把碗遞迴給香夫人,說“我哥說未成年可以飲酒,但不能喝太多。"


 香夫人一怔,隨即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那應該只針對你吧。”


 賞南“……”


 見賞南不說話,香夫人嘆了口氣,接著說,“除了你,我從沒見少爺對誰這麼好過。”她已經覺察出來陸及的不對勁了,幾百歲,她和陸及都不是白活的。


 賞南看著香夫人,不解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賞南知道陸及對自己好,並且是整個陸家對自己最好的人。香夫人當然也對自己好,但他也明白,香夫人對自己好是建立在陸及對他好的前提下。如果陸及是整個陸家最討厭他的人,那香夫人也會是。


 陸及之所以會對自己好,賞南想,應該是因為自己是他挑了陪伴他的人,就像寵物貓寵物狗一樣,如果自己也有貓,賞南也會對貓貓狗狗很好。


 當然,賞南不是說自己是貓或者是狗的意思,這只是打個比方。


 香夫人沒有立即回答賞南,而是沉默了幾秒鐘,“少爺還沒有成親過。”


 賞南眨了下眼睛,更加糊塗了,“然後呢”


 “我說的是陸紳,不是現在的陸及,”香夫人坐在凳子上,似是回想起了從前,“那時候,那些公主小姐什麼的,都對少爺芳心暗許,媒婆甚至在大門側門四處蹲守著,想要給少爺說親事,但少爺這個人,雖說溫柔,卻從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哎呀說起近男色這個事情,少爺二叔那一脈,好像每一代都會出一個好男色的。"


 “其實好男色並不是特別大的問題,但那時候陸家的家規很嚴,好幾個都是棒打鴛鴦,甚至最後還有鬱鬱而終的,直到兩百多年前,少爺二叔那一脈出了一個厲害的,居然牽著一個男人穿著喜服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一損俱損,陸家當時的家主實在是沒辦法,硬著頭皮說,真愛無敵。"


 “少爺呢,對此事發表過一次意見,他比我想象中要開放,他說我們不應該給愛限制條件,因為有的人可能喜歡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可能喜歡的不是人,因為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這兩種生物。”


 香夫人滔滔不絕。


 陸香說話總有些愛跑題,賞南是知道的,但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歪到了好男色這個話題上面,賞南有些懵。


 “這和我哥有什麼關係啊”


 香夫人的回憶被打斷,她清了清嗓子,目光鎖定在賞南的臉上,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又忍下了,“沒有關係。”


 “想吃什麼可以和我說,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在香夫人走後不久,賞南窩在柔軟的被子裡再度沉沉睡去,只是這次睡得並不是那麼安穩。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昨天晚上那個滿臉橫肉的屠夫,舉著刀要放幹自己的血,然後陸及來了,但陸及卻沒有救他, 陸及站在門口, 用溫柔無比的語氣說道∶ “小南, 我最喜歡你了。”


 明明是和場景完全不搭配的臺詞。


 屠夫身上生肉的腥味,倉庫冷冰冰的灰塵,刀鋒上沾了血液的味道,意味著血腥與暴力,絕不是適合說“我喜歡你”這種話的場所。


 但在夢裡,賞南卻覺得絲毫不突兀和違和。


 這個夢重複了三四五遍,賞南就在那種混亂和恐懼裡掙扎了三四五次,但卻無法醒來。


 冬去春來,陸家老宅從沉悶的冬天裡甦醒,莊園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只是寒意還沒有褪去,去年賞南就是這個季節來的陸家,轉眼已經過去一年。


 陸及玫瑰園裡的玫瑰也都開了。


 並非是紅玫瑰,很少見的一種白玫瑰,花頭大而雪白,花枝粗壯,枝幹上裹滿了花刺,迎風而立。


 “都是被詛咒的人嗎”


 


 香夫人彎腰在行間尋找著什麼,她找得很認真,目光挨著從緊密的花枝上掃過去,“去年冬天,我記得他是出現在這個位置的,並且我還給他綁了一個牌子。”


 “找到了!”香夫人在一株花頭尤其大而明麗的玫瑰前邊停下來,從上邊扯下牌子,上面畫著一個簡筆豬頭。


 香夫人用剪刀將這枝玫瑰剪下來,穿過玫瑰園,來到賞南面前,把玫瑰丟在了他的手邊,“喏,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