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美 作品

第105章 聽喪音




八月榮國府老太太過壽, 榮國府接待女客,寧國府接待男客。接著就是中秋, 中秋的東西還沒收拾呢, 就到了九月初三。









九月初三已經到秋天了,天氣慢慢轉涼。秋高氣爽的時節寧國府光是壽宴就一直襬到了九月底,除了酒席的花銷, 連著唱了大半個月的戲, 花出去的銀子跟流水似的,各種人來客往,認識的不認識的, 帶著壽禮上門說一句吉祥話就能入席,每日客似雲來, 顯出家族赫赫揚揚, 也證明了寧國府財大氣粗。









轉眼進了十月,十月下旬天氣已經很冷了。









有個叫做劉姥姥的來家裡找周瑞。









劉姥姥是個村裡的老婦人, 帶著一個小孫子來到了門前,問門口的小子們:“我找周大爺, 周大爺是不是在這裡當差?”









小子們被雲芳三番兩次的告誡不許飛揚跋扈, 宰相還有幾門窮親戚呢,凡是來的,無論貧窮富貴都要笑臉相迎。









門口穿著青衣小帽的門子下了臺階來到劉姥姥跟前:“老人家,找哪個周大爺?”









劉姥姥說:“二太太的陪房周瑞。”









“他啊, 早不在我們家了,送回王家去了。您找他幹什麼呀?”









聽說這是二太太和二奶奶孃家的親戚之後,門口的小子說:“我們給你往裡面說一聲,見不見的我們就不好說了,您老人家等著吧。”









劉姥姥趕快謝他們。









這事兒直接報給了平兒。平兒拿不定主意, 又跟王熙鳳說了。王熙鳳聽了之後,心裡面也疑惑,這是那門子窮親戚?









又打發人去問王夫人。









王夫人一聽,就說:“昔日祖上是有連宗,不過久不來往,讓二奶奶看著辦吧。”









王熙鳳聽了,想了一會,救濟窮親戚花不了幾個錢,她如今也有錢。就跟平兒說了一句:“請進來吧,到底大老遠來了一趟,也不能讓人家空著手走。”









打發了劉姥姥之後,王熙鳳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過了兩三天,就跟一起玩牌的珍大奶奶李紈雲芳說起來這事。









李紈就說:“ 二十兩銀子不是什麼大錢,能幫一把是一把,咱們手裡能漏出去一點就夠他們過大半年的了。”









雲芳就說:“人這一輩子真的是說不清楚明天在哪,我聽說二嫂子的話,那位劉姥姥也是見過世面的,要不然一般人還真不敢登咱們這樣的門。”









王熙鳳打出一張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雖然言語聽著是俗了的一點,但是也確實是個人情世故通透的老人家,不是個怯場的,以前也應該是出入過高門大戶的人物,只是老來受貧,到底是令人心酸了些。”









珍大奶奶接著說:“你們這邊還好,我們那邊是沒少管這些日子過的艱難的窮親戚。咱們家家大業大,子繁葉茂,也只有咱們這兩支過的日子好一些。其他的經常去府裡面打秋風,遠的不說,前幾天瑞大爺病了,要喝獨參湯,他爺爺一把年紀,顫顫巍巍的來找我們大爺討要,唉,看著也是心酸啊!”









李紈說了一句:“我記得也來我們這邊討過,不說他們一家,後面的修太爺家也常常來,他們家有個兒媳婦,也是常年臥病在床。給他們了嗎?瑞大爺是怎麼回事?怎麼病得這麼嚴重?”









雲芳看了一眼王熙鳳,王熙鳳恰巧也看了一眼雲芳。









九月裡,寧國府擺壽宴,最開始的幾天賈家人齊聚一堂,賈瑞就對王熙鳳起了心思,所以賈家的子弟中,賈珍和賈瑞被賈瑭點評“珍禽瑞獸”,合在一起就是一對禽/獸。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有人上進,有人下作,真不是一兩句話能形容這個家族的。









王熙鳳自己想法子把賈瑞捉弄的受了風寒下不了床,繼而纏綿病榻,事情算是及時的捂住了,不至於鬧的全家都知道。至於賈瑞死不死心,估計也只有賈瑞自己知道。









雲芳微微一笑,王熙鳳就知道自己辦的這點事兒瞞不過她。









珍大奶奶沒發現王熙鳳和雲芳之間的眼神官司。









“給了,唉,不給又於心不忍。他們老兩口沒了兒子,只剩下這麼一個孫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雖然不爭氣,但是也不能讓這個孫子沒了下場,要不然他們老兩口怎麼辦?









這事兒我們大爺也不管,他們來求我,我就說家裡面有,是給兒媳婦備下的。如今給他們一些,給的不多,請他們擔待,先拿著回去用,不夠了我們再想法子,畢竟我們家也有一個病人需要天天用參,不能給他們太多。









一說起我們家蓉兒媳婦兒我就發愁,我跟你們說,她孃家的老父親也病了,他兄弟來了幾次,也是討要銀子藥材。









兒媳婦又因為這事兒平添了一股子症候,本來就想的多,可他那個兄弟偏偏什麼話都說,什麼家裡沒銀子了,老爺子沒錢看病啊,求姐姐可憐可憐老父親啊......有些話不該我說,可我又忍不住,我就覺得她那個兄弟有點不成樣子。









我跟我們大爺說,不如派蓉兒去瞧瞧親家老爺到底是怎麼回事,有病治病。有病了,這個大夫不好再換一個高明的大夫,不是說不給治,該用什麼藥咱們用,不是不給用,讓大夫說,大夫開什麼方子咱們抓什麼藥,我從沒聽說過藥是能隨便吃的。他一個小孩子天天來,親家的病也不見好,拖下去再出事兒怎麼辦。









可偏偏我們大爺不派人去,每次她那個小兄弟來,要多少銀子給多少銀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覺得他那個小兄弟把親家當成了搖錢樹,動不動就打著老爺子的名號來要錢。”









說完嘆了一口氣。









說完之後,大家都安靜了。能讓這位這麼評價,估計秦氏的弟弟也真的是好不到哪兒去。









李紈和王熙鳳能猜的出來,怕是秦氏的弟弟在勒索,賈珍沒覺得這小子是個無底洞。雲芳想的更多,覺得裡面的事兒比自己想的還不乾淨。









李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不是聽說換了個大夫嗎?我前幾天聽誰說蓉兒媳婦如今好轉了。”









珍大奶奶點頭:“是,是不是聽寶玉說的?寶玉前幾天和鳳丫頭一起去看了蓉兒媳婦。









確實是換了一個高明的大夫,只有這個大夫能說明白是怎麼回事。前面那些不管是太醫也好,還是一些有名望的大夫也好,根本說不清楚。有的說是喜脈,有的說是思慮過重,有的說是飲食不調,有的說是驚嚇過甚,說什麼的都有。我聽了就覺得他們是在胡扯呢,什麼驚嚇過甚,兒媳婦都沒受過驚嚇。可見有時候有些大夫也是名不副實,唉,碰到一個好大夫真是難啊!”









李紈就說:“這不是時來運轉了嗎,後來還是碰到了可靠的人。我是知道的,我們大爺當時的病也說不清,這個說他體虛,那個說他思慮太過......算了,人都沒了這麼久了,不提這個了。蓉兒媳婦的病從夏天斷斷續續到現在,也有這麼長時間了。人家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估計到明年冬去春來就能好起來了。”









“大夫也是這麼說的,我這個時候只求她能好起來,花多少銀子用多少藥倒是沒什麼,病著到底不好,如今容顏憔悴,日漸萎靡,長此以往怎麼好啊。”









說完一推牌,“我今兒手氣好,贏了你們不少呢。”









元芳就笑著說:“虧你也知道,你要是過意不去,不如把銀子留下來。”









“不留,這是我贏來的,回頭你們要是手氣好你們贏去,咱們牌桌上面沒大小,休想讓我把銀子留下來。”珍大奶奶說完抬頭一看,外邊天已經黑了。“該走了。”









李紈拉著她:“都這麼晚了你走什麼?不如今天留下來到我那邊去,明日咱們再接著玩。”









“不行不行,這幾天兒媳婦有好轉,我要回去多看看,新來的這個的張大夫說了,能把這個冬天熬過去就好了。我這個冬天辛苦點兒,明年就能輕鬆了,我們家還離不開蓉兒媳婦,我這兩個月管家,光是家裡面雞毛蒜皮的事兒讓我頭暈。”









說著站起來,幾個人一起送她出門。









珍大奶奶回去,寧國府二門的管家媳婦們都很驚訝:“奶奶這麼晚回來了,還以為您在西府呢。”









珍大奶奶回了上房,跟身邊的管事們說:“本來住哪兒也沒什麼,就是蘭哥兒的奶孃有了風寒挪出去了,珠大奶奶照顧哥兒呢,我要是去了她還要分心照顧我,何必呢,我就直接回來了。”









說完回去脫去釵環,丫鬟開始給她梳頭,她先問:“蓉兒家的今天怎麼樣?”









外面一個婆子回答:“下午有了些起色,晚上多喝了一碗粥,天不黑就睡下了,剛才碰見蓉兒大爺院子裡的丫頭,都說今天蓉兒奶奶睡的安穩呢。”









珍大奶奶聽了點頭,“既然如此,就不去看她了,明日去吧。蓉兒今晚上住哪兒了?還在書房嗎?天冷了,跟他的小子們說多給他加一床被子,別晚上凍著了。”









又問了一聲:“大爺今兒住哪兒?”









丫鬟回答:“在文姨娘的房裡。”









珍大奶奶聽了也沒多問,梳了頭早早的睡下了。









睡到半夜,聽見外面寒風起來,吹著窗扇在響,她叫了兩聲,丫鬟沒聽見,丫鬟在外面炕上睡的安穩。









她起來披了件衣服去關窗戶。









然後在窗戶口聽見一股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出了門仔細了聽了聽,聲音似乎是從賈蓉她們院子裡傳出來的。









她的院子的前門,對著賈蓉和秦氏院子的後門。珍大奶奶聽了想了想,回去把丫鬟搖醒,穿了衣服沒有梳頭,打著燈到了院子門口。









珍大奶奶問:“你聽見哭聲了嗎?”









丫鬟銀蝶說:“模糊著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