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99章 狡猾

 權寧抬眼看向坐在對面的人。 對方的確長得極俊又十分端正, 漂亮的瑞鳳眼微挑起凌厲的弧度,周身氣度不凡,壓迫力十足,好似天生便是上位者。 通常來說他不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 會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甚至連征服欲都升不起來,畢竟看著就不像能被人收服的樣子。 如果對方再瘋一些, 就更能讓人敬而遠之了。 他一言難盡的看著對方從袖子裡拿出來了支金燦燦的步搖和皺巴巴的蓋頭, 鄭重地放進了包袱裡, 忍不住問道:“你還養了外室?” 不然哪來的這些女子用的東西。 “梁燁送的。”王滇十分淡定的將包袱繫好,攏起袖子懶洋洋的靠在了馬車上, 眉梢眼角都透著愉悅。 權寧一臉牙疼地盯了他半晌, 再次堅定了自己喜歡正常人的想法, 這種跟自己兄弟都能搞的瘋子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梁帝肯放你離開?”權寧不太確定的問。 “自然不肯。”王滇笑眯眯道:“我自己跑的。” “……”權寧沉默了一瞬, 撩起馬車簾子就要往下跳。 “跳下去剩下的銀子就沒了。”王滇不緊不慢地開口。 權寧掰著門框深吸了口北梁寒涼的空氣,將簾子一甩, 重新坐了回來,只露了半張的臉有些笑不出來,幽幽道:“我只答應和你做生意, 沒想著把命搭進去。” 王滇稀奇道:“你們江湖眾人不都是義字當先麼?咱倆好歹是過命的交情。” 權寧抱著胳膊:“不, 我只想賺錢。” “巧了麼這不是。”王滇愉快道:“我也喜歡賺錢。” “樓主若是知道我接私活絕對不會饒了我。”權寧麻木道。 “你這不屬於接私活,你這叫出來單幹另立門戶。”王滇笑道:“九星閣如今已經籌備了大半,權閣主。” 權寧眉毛一揚, 不得不承認王滇此人手段了得, 之前短短接觸過幾次, 對方不僅從宮裡悄無聲息地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而且還說服了他合開九星閣, 唯一不好的就是總有種在給他幹活跑腿的錯覺。 “你到底怎麼順利從皇宮離開的?”權寧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梁帝那個瘋子掌控欲幾乎變態,整個皇宮就是天羅地網,就算是他都不能確保能脫身。 可王滇不僅出來了,甚至還頗有閒心地吃了個早點。 “糊里糊塗當過幾個月皇帝。”王滇矜持道:“天底下哪能有給人白打工的。” 雖然梁燁的人在盯著,但只要他想,還是能培植起來些許勢力的,雖無甚大用,但用來瞞天過海再方便不過了,畢竟再兇惡的老虎也沒那個閒心去看眼皮底下的螞蟻搬了幾塊點心渣。 他也不是隻會批奏摺。 權寧朝他拱了拱手,“佩服。” 王滇笑了笑,謙虛道:“當然還是得有權閣主給我兜底,我才敢兵行險招。” “不必客氣,只要你給夠銀子,一切都好說。”權寧抬手伸出五根手指,“我們飛仙樓護人的單通常這個數,鑑於你情況特殊,得五倍起算,不過好歹咱們是過命的交情,我給你便宜些,三倍。” 王滇眉梢微動,道:“我給你十倍。” 權寧愣住,看他的目光彷彿在看個冤大頭。 “萬一蠱蟲發作,你幫我壓著些。”王滇淡定得好像在說件小事。 權寧皺眉思索半晌,正色道:“可以是可以,但若梁燁真要用蠱蟲取你性命,我也攔不住,最好的法子要麼是他自己解開,要麼你讓他吃了那藥丸,可你又不肯。” 王滇嘆了口氣,“他不會要我性命。” 權寧不解:“這麼肯定?” “唔。”王滇摸了摸手背上已經躁動不安了半天的青色蠱蟲,“不過我猜他忍不了一天,就會想用蠱蟲逼我回去。”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權寧嘖道:“他既不會殺你,又好吃好喝供著你,你又這麼喜歡他,為何還要跑?” 王滇垂下眼睛輕笑了一聲,“有些事情無論多麼喜歡也不能妥協,繼續待下去對我對他都不好,沒必要。 他對感情不喜歡拖泥帶水,計劃是乾脆利落地離開,人這一輩子不知會遇到多少人,就算梁燁對他而言再特別,時間一長,也就放下了,於梁燁亦是如此。兩個太過相似且同樣極端的人在一起只會兩敗俱傷,最後搞得面目全非,就太難看了。 唯一出現的意外,就是他陰差陽錯把人給睡了。 王滇雙目微闔,似乎還能聞到梁燁身上的氣息,相觸時灼燙的皮膚和抵死糾葛時緊繃的頸線……他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摩挲了指腹半晌,還是伸手將那塊紅蓋頭重新塞回了袖子裡,攏袖時便藉著寬袖遮擋,將那條輕薄的紅蓋頭死死纏在了指間,直到覺出了疼痛才愉悅地扯了一下嘴角。 但很快他就冷酷地逼迫著自己鬆開手,壓下這股忽然湧上來的瘋意和衝動。 他不願意追究其中緣由,想得太深,反而走不了。 只不過……梁燁大概已經氣瘋了。 梁燁的確氣瘋了,他盯著跪在地上的暗衛,冷冷扯起嘴角,笑道:“朕不過離開片刻,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你們的眼睛還留著做什麼?要朕親自給你們挖下來麼?嗯?” “主子。”充恆抬頭想勸,就對上了梁燁近乎恐怖的目光,嚇得背後沁出了片冷汗,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王滇肯定是通過王府底下的那條密道離開的大都,他就算騎快馬肯定也跑不了多遠,我們還可以將人追回來。” 梁燁怒極反笑,“王滇狡猾多端,你如何斷定他一定跑了?” 充恆頓時語塞,以王滇那腦子,他還是真斷定不了對方是不是還躲在大都等著調虎離山,又或者他已經猜到他們會這樣想,反而乾脆跑了,可那密道出口正在郊外亂葬崗,那裡每年都會被主子放火燒一遍,光禿禿的山現下四通八達,還真沒法斷定他往那個方向跑了。 “封了大都和皇宮,任何人不得出入。”梁燁冷聲道:“一旦發現崔琦和梁寰格殺勿論。” 想用崔琦和梁寰來牽制他,簡直痴人說夢。 充恆一驚,“主子?” 梁燁頭痛欲裂,目光陰狠地盯著虛空半晌,“備馬!” 他直覺王滇已經離開了大都,而他若真跑,一定會往河西郡。 “河西郡?”權寧看了一眼外面將黑的天色,回頭去看案几上的地圖,“你要去南趙?” 王滇伸出點了點地圖上南趙和北梁間的雲水,“崔琦和梁寰未必能分得了梁燁的神,我若是他,定能猜到我會往河西郡,然後快馬追上來。” 權寧臉上半張金色的面具在燭火下折射出凜冽的光,眼底劃過一抹興味,“那你還往西河跑?” “必須走河西。”王滇手指順著大都往北,“西北是樓煩人的地盤,語言不通不說,還齁冷,往東辰,梁燁還扣著東辰的公主,就我這張臉,萬一被抓住,是上趕著給申堯送菜。” 權寧看著他那張跟梁燁一模一樣的臉點了點頭。 “而且我的船隊也在河西。”王滇從大都劃了條直線,落在了河西郡廣遠縣的位置,“最短的距離,路也最好走,從這兒走水路,過了雲水,直接就進了南趙中州,當然這是最好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呢?”權寧問。 “梁燁追上來,我們就得往東,繞他。”王滇盯著地圖,“他沒那麼多時間陪我耗,十天之內他追不上,就必須得回大都,那樣就真的……天高皇帝遠了。” “為什麼是十天?”權寧覺得這人說話莫名其妙。 “上次崔語嫻壽宴,我的人偶然間探聽到了些消息……總之,我估摸著樓煩和東辰這幾天就會開戰。”王滇指向東北處樓煩、東辰和北梁的交界點,“申堯老奸巨猾,肯定會想著將北梁拖下水,殺了崔錦死後的北軍一堆爛攤子,魏萬林正焦頭爛額,這時候絕對不能打,梁燁扣著申玥儷不放就是為了跟申堯談條件,只看他們能不能談不成,但毫無疑問,梁燁必須得在大都穩住局勢。” 權寧恍然大悟,“所以你早不跑晚不跑,偏挑著這幾天,但你要是晚幾天跑豈不是更好?” “我是想拖到樓煩和東辰開戰前……出了點小意外。”王滇下意識地想去摸袖子裡的紅蓋頭,又硬生生地止住,按在地圖上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甚至覺得大婚前一晚離開最能讓梁燁記他一輩子。 王滇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所以我們完全不需要和梁燁硬碰硬,只要耗過這幾天,他自己就得回去。” 梁燁知道他會走河西,他也知道梁燁會追來,只看何時開戰,比比誰的運氣更好了。 至於崔琦和梁寰,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帶走,不過是利用他們來拖延時間,有這父子倆在大都,梁燁絕對會加派人手封鎖皇宮和大都,梁燁作出判斷的時候心理傾向就會偏向於他可能留在大都,出城的時間會晚個一天半天,同樣出來追他的人手自然會變少,何樂而不為? 牽絆住梁燁的,歸根結底是他的社稷,王滇篤定的點正在於此,江山和他——梁燁一定會選前者。 他就是要梁燁親眼看著他過雲水。 “……你這輩子最好不要被他抓住。”權寧頓了頓,“我要是皇帝,被枕邊人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和算計,剮了他的心都有。” 王滇輕輕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