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79章 難堪

 一直到兩人都快出寢宮了, 梁燁還在陰惻惻地嘟囔,“你竟敢打朕的頭,你——” “你腦袋又不是金子做的, 閉嘴。”王滇扶了他一把,躲在牆後面看著廝殺在一起的禁軍,“怎麼回事?你自己用的人都不乾淨?” “禁軍裡本來就留了部分崔語嫻的人, 都殺乾淨了反而不好。”梁燁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面具, 下一瞬有利箭擦著他的手背過去,王滇被他一下扯進了懷裡,正撞到了他傷口上。 王滇趕緊站穩看向他, 誰知梁燁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手中軟劍出鞘, 同四面八方衝進來的人混戰在一起。 場面一度混亂到王滇分不清誰是誰,有禁軍和禁軍廝殺在一處的,有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的黑甲衛和身份不明的刺客,還有慌亂中跑出來保護梁燁的暗衛,整個皇宮之中到處火光沖天, 廝殺聲不斷。 梁燁倉促下穿了件雪白的外袍,傷口處洇透的血格外刺眼,哪怕他周身殺氣四溢, 一劍就能削掉別人半隻腦袋, 王滇還是神經緊繃盯著他, 時不時用袖箭幫忙, 梁燁按住他的肩膀飛身而起的時候, 他腦子都是懵的。 被一腳踹斷脖子的禁軍倒在了他腳下, 眼球凸出七竅流血, 好一個死不瞑目。 梁燁的軟劍又纏住一人的脖子往下抽, 血淋淋的腦袋打著旋重重摔到地上,一手肘砸在了身後偷襲的人脖頸上,王滇耳邊瞬間傳來咔嚓的骨折聲,下一秒梁燁便攬住他的腰,帶著他飛身躍上宮牆,轉身一把柳葉刀撒出去又收回手中,站在牆下的數十人眉心漸漸顯露出殷紅細小的傷口,如同沒了靈魂的木偶人跌到了地上。 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圍了上來,梁燁嫌棄地嘖了一下,抱著王滇從高牆上跳了下去。 王滇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死死抓住梁燁的手,“你還行不行?” 梁燁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轉頭就噴了口汙血。 “梁燁!”王滇厲聲喊他,緊緊攥住他的胳膊。 梁燁順勢靠在他身上懶洋洋一笑,故作虛弱地咳嗽了兩聲,“沒事,淤血而已。” 王滇看他的目光像是要將人活吞了,梁燁笑著將那一大串用極細的絲線繫著的柳葉刀晃給他看,丁零當啷響地發出噪音,“沒想到吧,朕有三十六枚,好聽麼?” “你——”王滇想替他理那些凌亂的絲線,梁燁靈活地躲了過去,讓那些刀和絲線離他遠遠的。 “這線能割斷骨頭,別亂碰。”梁燁拿出專門的袋子將這玩意兒收起來,抱怨道:“這東西好用是好用,就是保存起來太麻煩,朕有點後悔用匕首跟那和尚換了……” 王滇咬了咬牙,沒搭理他,帶著人躲進了旁邊偏僻的小宮殿裡,他也分不清這裡到底是何處,常年無人居住的宮殿陰冷又潮溼,還四處瀰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梁燁脫力之後死沉,他將人扶到牆邊,沒敢點燈,只能藉著外面的月光和遠處的火光看梁燁的傷勢,梁燁懶懶地靠在牆上,從他袖子裡揪了張乾淨帕子出來想擦劍。 “你敢用它擦劍我就把你扔出去。”王滇一把奪了回來。 梁燁多瞧了那帕子兩眼,狐疑道:“這帕子好像是朕的?” “什麼眼神。”王滇淡定地將帕子塞回了袖子裡,從梁燁的袍子上割了片布給他,“用這個。” 說完便檢查他的傷,梁燁胡亂地擦了兩下軟劍,目光移到了王滇臉上,他半跪在地上,神色凝重,眉毛擰了起來,摸遍了身上想找藥,發現沒有之後顯而易見地開始焦躁,下頜繃得死緊,“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太醫院找藥。” 說完便要走,梁燁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王滇的臉色看上去比他還要難看幾分。 “朕……帶藥了。”梁燁垂下眼睛,把小瓷瓶塞進了他手裡,“止血的。” 王滇使勁捏住掌心的瓶子,盯了他良久,才深吸了口氣打開,給他敷在了傷口上,沉聲道:“你提前帶了藥。” “嗯。”梁燁有種說不出的心虛,頓了頓才開口:“朕沒想到今晚他們就沉不住氣了。” “你要我做什麼?”王滇給他重新包紮好傷口,聲音聽起來帶著毫無情感的理智。 梁燁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什麼都不用做,待在朕身邊就行。” 王滇輕笑了一聲:“你方才還說要我幫忙,這會兒又什麼都不用做了?崔傢俬兵眾多,禁軍分佈得太過分散,人數也沒有優勢,你利用我又不是一次兩次,事到臨頭怎麼還優柔寡斷起來了?” “朕樂意。”梁燁不耐煩道:“你哪來這麼多囉嗦。” “六成勝算,沒了我還能有幾成?”王滇理了理他的前襟,“你步步為營,不就是想讓我心甘情願做你的棋子嗎?現在到了關鍵時候,局都布好了,就別跟小孩子一樣任性。” 梁燁半張臉都沒在陰影裡,黑漆漆的眸子盯著王滇,窗外躍動的火光將他剩下的側臉映照得冷酷又無情,他不笑時總帶著股高高在上的壓迫感,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可王滇平靜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他,“陛下,你不該拿出那瓶藥來。” 梁燁不拿出藥,他才能慌亂失去理智,然後心安理得,心甘情願地走出這扇門,維持住成年人之間表面的平和,最後讓自己蠢到發熱的腦子冷靜下來,而不是現在兩個人四目相對,揭開那些真真假假的算計和陰謀,暴露出狡猾又腐爛的人心,只剩難堪。 “朕自然有其他辦法。”梁燁被他這般直白地戳破算計,有惱怒,有難堪,還有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雜在裡面。 “自然有其他辦法,但勝算會變小。”王滇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陛下,你既然要做皇帝,就別動太多的真心,因為我給你的也少得可憐。” 他對梁燁摻雜了多少獵奇和尋求刺激,又故作了多少在意和喜歡,連自己都算不清楚,梁燁亦是如此。 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又如此,實在很沒必要。 “王滇。”梁燁沉聲喊他的名字,帶上了威脅和警告的意味。 王滇笑了笑,“我還想要我的榮華富貴呢,跟你那點真心比起來,還是權和錢來得實在。” 說完,便起身道:“陛下,我去給你找藥。” 梁燁本能的抬手去抓他,染血的手抬了半抬,又被生生壓下,掩進了袖子裡,再看王滇時,便只剩下了帝王的冷酷,“路上小心。” 王滇腳步未停,也沒回頭,乾脆利落地離開。 門開又合上,明暗交雜的火光一閃而過。 梁燁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王滇包紮好的傷口,忽然感覺空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