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67章 計謀

 翌日上朝, 王滇看著雲福一臉焦急的衝他使眼色,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他看見梁燁穿著龍袍笑眯眯地坐在了龍椅上, 原本有些吵鬧的議事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陛下……在笑。”站在他旁邊的官員跟另一邊的同僚低聲提醒, 聲音還略微有些發抖。 “完了完了。”有人低聲喃喃道:“陛下已經許久沒這麼笑過了……又想砍誰的腦袋……” “噓,別說話,低頭!別跟陛下對視!”前面的官員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 剛抬頭想看看誰在說小話就對上了梁燁目光的王滇:“…………” 梁燁神經質地敲了敲扶手, 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聽著曾介上報新科進士的錄職情況,“哦?這個叫荀——” “回陛下,荀陽。”曾介道。 “這個荀陽和之前舞弊的荀曜同出一姓?”梁燁懶聲問道。 “回陛下, 荀陽與荀曜同為河西郡廣遠縣長霖書院的學生,宗族關係並不入五服九族, 只恰好同姓。”曾介回答道。 “曾大人,雖說他們不是親族, 但好像同在長霖書院讀書?”晏澤笑眯眯道。 很快就有人接話道:“那他們怎麼說也是師兄弟的關係吧?禮部審查時竟連這都沒注意到?不知還有多少長霖學子參加了科考?” 禮部尚書馮清道:“經查明上次舞弊一事只牽涉三人,長霖書院其餘學生並不知情。” “馮尚書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他們同時一個書院裡出來的, 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許修德哼笑了一聲。 “陛下, 臣之前早已供呈案卷,長霖書院其餘三十六名學子實屬無辜。”崔運出列冷聲道:“許大人,你這是懷疑我查案不清嗎?” “哎喲,下官可沒這個意思。”許修德笑道:“下官只是聽說曾大人也曾在長霖書院讀過書?” “晏大人, 這荀陽上次科考便位列前十名,此次陛下有旨嚴加監考, 成績做不得假, 更何況荀陽答卷有理有據, 文采斐然, 位列探花名副其實。”曾介再次出聲:“下官的確在長霖書院交遊半年,但那都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下再提,許大人,未免有些牽強了吧?” 許修德皮笑肉不笑道:“下官只是提醒陛下謹慎為要,並無猜忌曾大人之意——” “哦?”戲謔的笑聲自高出響起,爭執不下的眾人登時安靜下來,看向龍椅上的人,梁燁撐著頭笑吟吟道:“許修德,你的意思是朕不夠謹慎?” 許修德苦著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朕看你有意得很。”梁燁直起身子,玩味的目光落到了王滇身上,盯著他慢條斯理道:“不牽涉長霖其餘學子之事,是王滇給朕出的主意,朕相信,他既然能說服朕,肯定也能說服諸位,是不是啊,王大人?” 最後那三個字他咬得又慢又重,偏尾音還輕佻地往上揚,好似彎起了個弧度漂亮的小鉤子,挑釁又危險。 王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出列冷聲道:“依微臣愚見,舞弊一案即便是荀陽三人都實屬無辜,遑論那些毫不知情的同窗學子。”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荒謬!王大人,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有人站出來反駁他。 “李大人,倘若是你,寒窗苦讀十餘載,只因為與你同路的學生夾帶了小抄便讓你終身不得入仕,你如何想?”王滇看向他。 對方啞然一瞬,“這,這——” “王大人,這怎麼能同科舉舞弊之事相同並論……”陸陸續續又有多人出來反駁他。 王滇面不改色地拂了拂袖子,半步都不肯退讓地同他們爭辯起來,一條一條有理有據地反駁了回去,臉上不見絲毫氣餒與俱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梁燁含笑看著朝堂之上如松柏挺立滔滔不絕的人,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煩躁與暴戾不知不覺便消散了下去,反而換了個更加閒適的坐姿,目光緊緊盯著王滇,不肯移開分毫。 聞宗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果不其然落在了王滇身上,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子,他身後的晏澤發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嗤聲,崔運皺了皺眉,一直沉默的卞滄卻仔細聽著,時不時贊同地點點頭。 “譁眾取寵。”許修德冷笑一聲,旁邊的馮清默默地翻白眼,“許大人不取寵,倒是上啊。” “我才不同黃口小兒一般見識!”剛才罵人沒罵過的許修德氣哼哼地離他遠了一些。 曾介在旁邊見縫插針地偶爾會幫腔兩句,中間不知道誰說了句什麼,原本一直在末位站著的文玉忽然站出來吭哧吭哧一頓輸出,差點把半截老頭給罵得背過氣去。 還尋思著稍微尊點老的王滇同他對視了一眼,文玉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於是王滇也拋下了那點矜持跟客氣,罵人都不帶髒字的,偶爾罵到興頭上,還要狠狠瞪坐在龍椅上看熱鬧的王八蛋一眼。 梁燁衝他笑得開心極了。 也更加確定之前王滇罵他,屬實是收斂了許多。 散朝之後,王滇頂著眾人仇視憤怒的目光,被雲福客客氣氣地請進了御書房的偏殿。 王滇連著喝了兩碗茶才覺得解了渴,遲遲不見梁燁來,便問雲福,“陛下呢?” “陛下在書房正殿,這便過來。”雲福有些緊張道。 “嗯?”王滇同他待得時間久,看他這模樣就知道有事瞞著,皺眉起身道:“我去看看。” “哎王大人!”雲福想攔他又不敢攔,只能急得一個勁地喊他:“王大人!您不用急著過去!王大人!” 王滇推開他的胳膊,剛要拉門,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梁燁揹著手站在他面前,挑眉笑道:“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朕?王大人。” 王滇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只看見毓英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在收拾奏摺,並無什麼異常,聞言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道:“今日還要多謝陛下。” “初入朝堂,總得讓你立立威風。”梁燁負手走進來,門被外面的太監關上,雲福鬆了一口氣彎著腰請王滇往回走。 王滇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並無不同,只是依稀聞見了一些怪異的味道。 “怎麼,想毓英了不成?”梁燁涼涼道:“要不朕將她撥到你府上?” “那自然再好不過。”王滇轉過頭來,毫不客氣地嗆了他一句。 一門之隔,毓英指揮著那些宮女太監們擦地,壓低了聲音道:“半點血跡都不能看見,睜大眼睛好好擦乾淨!小福子,再點一爐香,將窗戶再開得大一些!” “是,是。”小太監的聲音有些發抖。 幾個膽小的宮女擦地的手在哆嗦,眼眶裡還含著淚,毓英神情冰冷,“想活命就閉緊嘴合上眼,什麼都別看什麼都別聽,管好自己的嘴和手,離陛下遠一些,聽到沒有?” “是,姑姑。”小宮女們帶著哭腔狠狠點頭。 毓英轉身指著那帷幔低聲道:“這個怎麼沒換!?看不見上面的血點子?但凡讓王大人瞧見了,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趕緊換了!” 隔壁,王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狐疑地盯著梁燁問道:“方才你在偏殿做什麼?” 梁燁盯著他陰沉沉的笑出聲來,乾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他臉,輕聲道:“殺人啊。” 王滇懶得看他發瘋,“不說拉倒。” 梁燁愣了一下,笑著將冰冷的手覆在他的脖頸上,微微用力,湊在他耳邊低聲笑道:“就想這樣,手指捏爛他們的喉嚨,看他們瞪著眼睛倒在地上抽搐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嗬嗬地往外吐血,臉上全是恐懼——” 王滇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冷聲道:“離我遠點兒。” 梁燁低頭摸了摸自己被抽得通紅的手背,衝他呲了呲牙,王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封信放到了桌子上,“趙岐臨走前留下的,之前忘了交給你,他給你寫得親筆信。” 梁燁往椅子上懶洋洋一靠,“你讀給朕聽。” “信既然已經送到,我就不打擾陛下了。”王滇敷衍地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梁燁見他毫不留戀轉身便走,登時直起了身子,冷聲喊他:“王滇!” 王滇停下,轉身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梁燁神色微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與南趙結盟一事,你如何看?” “陛下,昨日臣與趙岐談話時你也全都聽見了。”王滇抬頭正色道:“跟南趙結盟,是如今對北梁最有利的選擇,同東辰結盟,無異於與虎謀皮。” “崔語嫻必然會和東辰結盟。”梁燁眯起眼睛。 王滇垂眸思索片刻,“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 “哦?怎麼個將計就計?”梁燁抬手想去扯他的玉佩穗子。 “陛下順勢娶了東辰的公主,封為皇后,假意與東辰結盟穩住東辰和崔語嫻,實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和南趙徐徐圖之。”王滇淡定道。 梁燁去扯他穗子的手一頓,浮出來個陰鷙又危險的笑,“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