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9章 回宮

 等梁燁把昏過去的王滇扛起來的時候,充恆終於逮住機會,“主子,這人怎麼處置?” “隨意。”梁燁沒心思管閒事。 “你憑什麼處置我!我義父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楊大監!”那紅衣少年跪在地上大聲吼,想站起來又被充恆一劍壓趴下,周圍一群小廝想上前救人又畏懼抵在那少年脖子上的劍。 有個年長的小廝好聲好氣道:“這位俠士,還請您手下留情,這位是楊大監的義子楊無咎,小公子年輕不懂事,您高抬貴手,就算看在楊大監的面子上……” “哦?”正準備走的梁燁忽然轉頭,“有點意思,充恆,綁了帶走。” “是!”充恆對著楊無咎獰笑道:“原來是閹狗的小狗崽子,這就斷了你的根送你進宮和你爹作伴。” 楊無咎驚恐地嚎了一聲。 —— 王滇清醒過來的時候,梁燁正拿著他的手掌往上面塗藥膏,他垂著眼睛塗得極其認真,甚至還貼心地吹了吹,見他睜眼,衝他笑道:“醒了?” 王滇目光復雜地看著他。 在這次蠱蟲發作之前,他還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跟梁燁的關係有所緩和,畢竟同生共死之後,多少能有點戰友情誼,就算不是朋友,勉強也能算得上是合作伙伴,而梁燁絲毫沒有邊界感的親暱舉動更是給了他兩個人已經可以和睦共處的錯覺。 但事實證明永遠不要試圖跟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共情。 而且這瘋子還是個封建糟粕的集大成者。 “朕問過大夫了,不會留疤。”梁燁摸了摸他左手背上的那道疤,看他的目光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藏品。 王滇想起他說的寶物就一陣心梗,合著搞了半天他在這瘋子眼裡就是件東西,他把手抽走,有點費勁地從床上坐起來,蠱蟲發作之後的虛脫感讓他煩躁,使勁揉了揉脹痛的眉心,“楊無咎呢?” “咦,你都聽見了?”梁燁驚訝道。 “我是疼昏了不是死了,他嚎那麼大聲當然能聽見。”王滇有氣無力道:“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剮成肉片送給楊滿涮湯喝。”梁燁捏起他的手腕晃了晃,笑吟吟道:“你這雙手還沒剮過人吧,朕教你。” “……楊滿是宦官,古人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收了楊無咎做義子就是為了延續香火。”王滇低聲道:“楊無咎殺了太可惜,完全可以用來鉗制楊滿。” “他沒了這個義子還可以再收另一個。”梁燁哼笑了一聲,繼而笑意微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你可有娶妻生子?” 王滇扯了扯嘴角,“若有你打算如何?” 梁燁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著他良久,臉上忽然洋溢出了個燦爛的笑容,“朕自然要厚待他們。” 王滇點頭道:“那我就先替我那一妻三妾四兒五女謝過陛下。” 陛下的臉色一陣扭曲,“哦?那他們現在何處?” “我當然不能告訴陛下,免得你把他們活剮了送我涮湯喝。”王滇嘆了口氣,重新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梁燁貼在他耳邊陰惻惻笑道:“朕生平最恨別人欺騙,你最好真有嬌妻美妾兒女成群,否則——” 王滇閉著眼睛也笑,“放心,我敢對天發誓絕對沒騙你,否則就讓我直接從這個世上消失。”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梁燁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王滇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梁燁把他當成件自己的東西,佔有慾偏執又詭異,那他偏偏要告訴他自己還屬於別人,在人際關係中擁有其他不可替代的角色和標籤,這“別人”他就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這瘋子怕是抓心撓肝氣到抓狂。 活該。 “朕不信。”梁燁蹲在屋頂上,看著院子裡被曬成死狗一樣的楊無咎,“我之前讓你查過王滇?” “查過,什麼都沒查出來。”充恆苦哈哈地陪他一起蹲在屋頂曬太陽,“就跟忽然憑空冒出來一樣,主子,你之前不是說查不出來無所謂嗎?” 梁燁神色陰沉,“再去查,看看他有沒有妻兒。” “那如果有的話……”充恆看著他不耐煩的臉色訕訕閉嘴,“屬下明白。” 他對梁燁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帶來朕親自動手。”梁燁垂下眼睛看著從屋裡走出來的王滇,輕聲道:“他只能是朕的東西。” “那要是沒有呢?”充恆不太確定道:“我看他發誓挺隨便的。” “朕就讓他生不如死。” 王滇的注意力正放在楊無咎身上,之前一片慌亂中他沒怎麼看清,現下細看卻發現這少年劍眉星目生得極好,天生帶著股不服輸的倔強桀驁,見到他狠狠瞪道:“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我義父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小孩子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王滇蹲下來把茶杯遞到他嘴邊,“喝口水。” 楊無咎渾身被綁得結結實實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天,正是口乾舌燥的時候,他警惕地看著王滇,“我不喝,你萬一在裡面下了毒呢!” 王滇自己喝了一口,又遞到他嘴邊,楊無咎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來,沒一會兒茶杯就見了底。 “還喝嗎?”王滇問。 楊無咎喝完水就不認賬了,梗著脖子罵道:“有本事你們就曬死我!” “這激將法稀碎。”王滇在他身邊找了個陰涼地盤腿坐了下來,“小子,今年多大了?” “十六!”楊無咎沒好氣道。 十六也就是個剛上高中的小屁孩,王滇心裡有了數,“鬧事縱馬是你不對,但馬驚了你也辦法,那小孩兒太小還不知道躲,只能殺了你的馬。” 楊無咎臉色一垮,“我的疾風平時很乖的,都是那些賤民大呼小叫才讓它受驚!” “哎,這話不對,眾生平等,沒高低貴賤之分,輕賤他人之人必自賤。”王滇不贊同道。 “呸!你們說得好聽,背地裡還不是罵我義父是閹人閹狗!道貌岸然!”楊無咎憤憤不平道。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我覺得也沒有人心甘情願進宮當太監。”王滇道:“你義父如今能成為太皇太后身邊的大監,定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加艱辛的努力,大約是他其餘方面太過優秀,所以人們只能借身體的殘缺來攻擊他。” 楊無咎聽得恍惚,兀地眼眶一紅,“我義父是個好人,可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他,義父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屋頂上的充恆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馬屁還能拍得這麼迂迴曲折。” 梁燁若有所思地看著王滇。 “今日之事畢竟是你不對在先,曬這一頭午便當給你漲個教訓了。”王滇說:“你義父在宮中樹敵頗多已是不易,若你還在外給他添麻煩,只會讓他處境更加艱難,等會兒我便放了你。” 楊無咎悶悶地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眼來看他,“你、你叫什麼名字?” “鄙姓王,單名一個滇字。”王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我自覺與你投緣才同你說這番話,若是換做他人,我未必會說,對方也未必聽得進。” “放人。”梁燁忽然開口。 充恆愣了一下,“主子,他可是楊滿的兒子。” 梁燁沒說話,充恆只好不情願地下去給楊無咎解綁。 楊無咎故作兇狠地瞪著他,出門前還扭頭戀戀不捨,“王滇,我住在樂安巷楊府,你要記得來找我!” 王滇笑著跟他擺了擺手。 “出去吧你!”充恆一腳把人給踹了出去。 “楊滿跟了老太婆幾十年,不是你放他個義子就能撬動的。”梁燁冷嗖嗖地貼著他耳朵說。 王滇轉過身來,梁燁勾在他後腰帶上的手指也貼著順滑的布料滑了半圈,輕佻又隨意地捲住了他玉佩下的流蘇。 “總能有點用處,比殺了他划算。”王滇說著,慢慢地湊近他。 梁燁站在原地未動,只意味不明地盯著他泛起笑意的眼睛,王滇身上的那些絲絲縷縷淺淡好聞的香氣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讓他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甚至想讓人離自己更近一些,徹底揉進血肉裡。 想離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緊接著掌心忽然一空。 王滇慢條斯理地把那玉佩穗子從他手裡勾了出來,站直笑道:“我那柔弱的妻子也總喜歡這樣玩玉佩穗子,調皮得很。” 梁燁臉一黑。 王滇拋了拋手裡的玉佩,笑得身心舒暢,“陛下,我們該回宮了。”